赵琮便道:“朕也不与刘使打马虎眼,朕与你是有几分交情的,这几年的事儿也不全怪你,毕竟也不是你做主。朕只是有些话想问你。”
“是是是,陛下您说。”
“你们的新帝,耶律延理,此人如何?”
耶律钦沉默,他想痛哭,此人如何?若是宋帝知道他们皇帝到底是谁,他可还能活着出大宋皇宫?他们俩打起来,怕是都要拿他出气?他就不明白了,他们陛下是有多自信,非要亲自来。这是嫌骗人家宋帝不痛快,还要当面来刺激一番?
赵琮见他不言不语,便知他是犹豫,再次道:“你不必担忧,你未曾向朕做过任何承诺,朕只是与你叙旧。”
“没错,没错。”
“那,耶律延理——”
獯来一道声音:“陛下若是好奇,不妨亲自瞧瞧。”
赵琮坐在书桌后,原本面向左侧,与耶律钦说话。
房门在右侧,声音由右侧传来。
他本该闻声而向右才是,但他的脖颈竟然转不过去。
耶律钦赶紧从高椅上起身,跪到地上,恭敬道:“陛下。”
“退下。”
“是。”耶律爬起来,担忧看一眼依然僵硬的赵琮,老老实实地先溜了。
赵琮没动静,来人直接走到方才耶律钦坐过的地方,站在赵琮的视线内。
赵琮不想看到,也看到了。
赵琮平静地看他。
他也平静地看赵琮。
更高了,面上的轮廓更为尖锐,真正长大、长开之后才知道,他的确不完全是汉人的长相。
到底是他当年傻。
赵琮想罢,暗地里又摇头,岂止是当年,如今一样傻。
亏他以为西夏真假三皇子的事儿是真的,反倒忽略了辽国这位新帝,排行也是三,也是忽然从外而归。
他这辈子的傻,怕是全都交代在了同一人的身上。
赵琮的双手还摆在书桌上,手边还放有从前他从海边寄来的石头与那块玉。很多次,赵琮想叫人给收起来,却不忍心。赵琮总觉得,这已经是唯一证明那人的确曾来过的印记,留着,也没什么大碍。
他先开口:“陛下想见我?”
赵琮心中忽然便是一抽,似有血气上涌,他暗暗压下去,用尽生平所有演技,平淡道:“朕想见的是辽国皇帝耶律延理,你是吗?”
他点头:“我是耶律延理。”
赵琮翘起嘴角笑了笑,随后便大方道:“不知辽帝亲来,唐突了。不如辽帝先回都庭驿休息?明日朕在宫中摆宴,邀请您来。”
大宋与辽国本就是兄弟国,是平等的,互相得用敬语。
他道:“怕是太过麻烦。”
赵琮笑得完美:“立国百年,您是首位来东京的辽帝,理当如此。”
说罢,赵琮便朝外喊“福禄”。
福禄进来,跪在地上,小心道:“陛下。”
“你亲自送辽帝出宫,明日再按时亲自接他进宫赴宴。”
他道:“不必,我熟得很。”
赵琮的喉咙处顿时涌起一股血腥味。
他的双手依然平展,面上也依然带有礼貌笑容:“不客气。”但他知道自己再难撑,先起身,“既如此,朕不再作陪。”他客气地点点头,收回双手便要起身。腿差点一软。他伸手借着宽袖的遮掩,死死扶住桌子,不动声色。
但他这么一动作,宽袖扫到了桌上的玉与石,它们轻微移动。
赵琮已在意不得,他又叮嘱道:“福禄,伺候好辽帝。”
“是。”
赵琮再没看一眼,回身就走,他为了撑住,用劲过大,袖口扫到玉与石,它们一起落到地上。清脆声后,不知碎了多少。
赵琮脑中空白,却还记得回头笑道:“什么东西碎了呀,找人进来清理吧。”他再看对方一眼,“您自便。”
他大步走出书房,往崇政殿右殿走去。
染陶得人通知,匆匆赶来,一来便瞧见不对劲的他们陛下。
她吓得立刻上前,扶住赵琮,赵琮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轻声道:“染陶。”
“陛下。”
“稍后,别出声,也别叫御医,朕没事儿。”
“陛下?”
“你可知道?答应朕。”
去叫她的人,得的是福禄的授意,说的不清不楚,染陶还不大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抓着她手腕的,陛下的手抖得厉害,他们陛下说话,甚至都连不成句子,要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她点头,应下:“陛下!婢子知道的!”
“好,走,再快些。”
主仆二人迅速穿过游廊,走到右殿门口,赵琮终于松下强撑着的那口气,立即吐出满口鲜血。
“陛下!”染陶小声惊呼。
“记得——”赵琮想说记得他的话,但他来不及开口,甚至来不及扶住门框,人便软软倒下。
第224章 比较平和
“陛, 陛下, 小的送您出宫?”福禄舌头有些打转,但到底是将话给说顺了。
从前的赵世碂, 如今的耶律延理看着地上碎成三段的玉佩与磕了一角的青色石头, 摇头:“朕认识。”
福禄垂手弯腰, 不再说话。
耶律延理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玉与破石。
“小的送您出宫吧。”福禄说得更顺了, 平静下来后, 福禄心中涌上十足的恨意。
耶律延理听得出来,他回头看福禄:“很厌恶朕?”
福禄面无表情道:“小的不敢。”
连福禄都厌他, 为何赵琮不厌他, 还对他笑?
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