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珍死后,程学礼一直对儿子心怀愧疚,对儿子的反叛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总想着他大一点说不定就会懂事。
后来这孩子像是某一天幡然醒悟,重新回去上课,不会半夜三更跑出去,还努力考上了大学,送走儿子时,程学礼一个人跑到夏珍的墓前坐了一天,笑着告诉亡妻他们的儿子总算长大了,她泉下有知,能够放下心来。
程锡想去演戏,做父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稳定的生活,可耐不住儿子喜欢,于是他做做心理建设,在床上翻滚几个晚上,勉勉强强说服自己同意了;一别两年半,程学礼盼来的又是一场新的冲击。
这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万一他以后发生了什么意外,自己又已经不在,谁在同意书上签字,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抛下他不管?婚姻不一定可靠,但连维系他们之间的东西都没有,他怎么能够放心,怎么有脸去找夏珍。
“爸,我没有,妈的事,我早就不怪您了。”程锡见程学礼眼眶发红,自己的鼻子也跟着一酸,喉结滚了一下,“徐至特别好,我真的特别爱他。”
“你别跟我这儿哭,我不想跟你说这个事。其他的事我都可以随你,但这事关乎你的未来,我不能让你任x_i,ng!徐先生,你请回吧,我不会同意你俩在一起的。”程学礼瞪着眼睛,一颗眼泪直直掉下来,看得徐至嘴里一阵苦味。
他抹了把脸,再痛心不过地看了一眼程锡,从他们身边擦过,三步作两步地,沿着石板就离开。
“爸……”程锡欲追,却被徐至拦下来。
徐至:“给你父亲一点时间。对他而言,太挑战他们一贯的观念了,你留在这里吧,我跟上去看看。”
程学礼没走远,一眼望过去还能看见他的身影,徐至远远地跟随在他的后面,觉得那个背影既落寞又可怜。
跟着他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穿过一片繁茂的树林,程学礼在一座矮矮的坟墓前停下。
坟前都是干叶,踩上去有些细小声响,这里不萧索,野生的山茶花几乎已经开尽,只剩艳红的几朵。
程学礼伸出手擦擦那块石碑,然后背对着坐了下来。
过了很久,他总算开了口。
山中很静,轻声细语都随着风传入徐至耳中。
“小珍,我来看你了,”程学礼低着头,拨拨身下的叶子,“咱们儿子有了喜欢的人,但不是个女孩儿,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所以来找你说说话。”
“你当年走,跟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要照顾好儿子,我自认我是做到了,他两年多没来看你,壮了、结实了,也出息了,挣了很多钱,要是你还在,说不定就能治好病了。”他苦笑了一下,“小珍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爱一个人是好事,就像我和你,多快乐多幸福。男孩就男孩吧,我认了。可是我宁愿他找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儿,也不想他爱得那么辛苦,他是我的宝贝儿子啊,凭什么就要被人瞧不起,被攥在手里要挟?可要让我拆散他俩,又舍不得。”
程学礼把脸埋进手里:“我看不下去儿子伤心。”
风风雨雨都经历过半生的男人坐在亡妻的碑前,无助地掉着眼泪。
徐至靠近他,竟也没发现。
直到徐至伸出手轻抚程学礼的后背,他这才猛地弹起来,拿手背擦了两把眼睛。
“你、你来干什么。”
徐至半蹲着,问道:“我的父亲是不是找过您了?”
程学礼有些慌张:“没有。”
徐至看出他的掩饰。
程学礼只好改口:“是。那天早上,你走之后,我让程锡送你下去,放心不下又跟了下去,然后就看到,你们俩在路上……亲。”
他接着说:“当时我还没在意,你俩刚从美国回来,外国人不都兴什么,贴面礼吗,就那么几秒钟时间我觉得我看错了。结果就昨天吧,你爸让人带了你俩在美国时的照片给我看,什么样的都有,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朋友。”
两人共同出入房门,在大街上牵手,过分一点的,还有从窗子里能望见模模糊糊拥吻的照片,他看得懂这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媒体自然也不会觉得这是正常的。
这些照片一旦捅出去,程锡刚刚起步的演艺事业就全完了。
问问他身边的人,哪个会接受同x_i,ng恋,有谁会不在私底下、明面上指指点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异类?
再说制片人、广告商,又有谁会启用他呢。
何况徐至家大业大,就算徐至也被曝光,一句金钱关系就能摘个干净,最多落个作风不正的话柄,可程锡呢?无权无势,他的父亲只是个小小邮递员,拿什么来抵抗,只有被人踩在脚底欺压的份。
程学礼不敢细想下去,只想在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之前让他们断个干净。
程父脸上神情变了又变,徐至跟着他坐了下来,在一片片枯叶上。
“我明白您的担忧,”徐至说,“就连我自己,其实也很犹豫我与程锡之间该不该继续。”
“既然如此,那你们不如就这样断了,连这一份坚定都没有,我更不敢指望你去担什么责了,也就是那个臭小子这么莽撞,不管不顾地想和你在一起,”程学礼脸色一凛,“小橙子总会找到更爱他的人。”
“不会,”徐至摇摇头,“没有比我更爱程锡的人。”
“程锡很勇敢,他在乎眼前的这一切,一朝一夕都不愿意放开,所以才像今天这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