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那青年忽然像是溺水之人一般猛地抬起身,仰着脸发出一声急促漫长的抽气声,而后软软地跪倒在棺材一侧,面色潮红,目光莹莹如水。

好一会儿,那青年才像是缓过气来,慢吞吞站起来,神色哀戚。

“若不是我如今落到这种地步……”他按着自己的胸口,依旧是那样贪婪地凝视着林茂,怨毒地开口低喃,“又怎么会轮到那臭男人为你饲血……”

他仔仔细细将林茂凌乱的衣衫重新穿上,系拢衣带,然而扶起林茂的身体靠在自个儿怀里,摆好姿势后,慢吞吞从领口中扯出了一根用红绳系好的木梳。

那木梳做工实在是粗糙,只能勉强辨认出背脊上雕着铜钱大的梅花和一只歪歪扭扭的喜鹊。

若不是那木梳被染成了红色(不过就算是那红色,也因为天长日久的摩擦而褪得差不多了),恐怕没人能认出来这竟然是一把喜梳——不过平心而论,就算是再贫苦的人家,娶嫁时恐怕也都看不上这样一把粗制滥造,宛若孩童游戏之作的梳子。

可这琥珀眼的青年捧着这把梳子,却像是捧着这世界上最珍贵不过的琉璃珍宝。

他小心翼翼拢起林茂披散的长发,将那梳子c-h-a入漆黑的发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一下一下为林茂细细梳头时,那青年轻声地吟唱道,声音缱绻。

若林茂还有意识的话,怕是会觉得这歌声耳熟得令他害怕——这正是他在那诡异噩梦中听到的歌声,萦绕不断,哀怨凄婉,每一声吐息,每一个词,每一句歌,都透着入魔一般的狂热与偏执。

“猫儿哥哥,等到你彻底大好了,可不要忘记仙仙我对你的情啊,说好的永结同心,不离不弃,你可不要再食言……吾真的不愿再毒融这张脸,”唱完那一段颠三倒四的唱词,青年同林茂脸贴着脸,极亲昵地开口低语道,“吾是真不愿伤你,可谁叫你要做那杀千刀的负心人,白眼狼,伤了吾对侬的真心。”

说到最后,这自称作“仙仙”青年又是“心肝儿”“冤家”地同昏迷不醒的林茂说了一堆疯疯癫癫的甜言蜜语,话尾中又带上了些许掩饰不住的南方口音。

总算,这位“仙仙”好歹为林茂梳完了头,之后便慎重地将梳子收回衣领内贴身戴着。想了想,似乎又觉得不够,他便又贴着林茂的鬓角,轻轻在那发丝间亲了许多下——

“咔,咔咔——”

一丝轻响夹杂在呼啸的风雪中响起。

沉浸于甜蜜亲昵中的仙仙忽然间感到背后汗毛炸起,来不及多想,他霎时间双手抱拢起林茂飞身一跃避开了一丈之远,再回头时,却发现那让他心中警铃乍响的危险气息,却是来源于墙角一道踉跄爬起的人影。

“什么?”

在看清楚那身影之后,仙仙脸色一变,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那从墙角爬起来的人,自然便是常小青。

只是之前只有九分像鬼的白发男人,这一刻却是真的宛若恶鬼临世。

那男人失血过多的皮r_ou_透着尸体一般的灰,睁开的眼睛中几乎难见眼白,只有一对乌黑空洞的瞳孔中,透着一点诡异的红光,直直地对准了仙仙和林茂的方向。

“师……父……”

常小青发出一声金石磨砺般的粗糙声音,依旧在呼唤着林茂。

一声呼唤未尽,那枯瘦的白发男人身形一颤,昏暗的茅屋顿时剧烈地抖动起来,摇摇欲坠——原来是常小青内力激荡,涌起的内劲竟然在屋内腾起了狂风般的气浪。

原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茅屋被撕开了几道敞亮的豁口,风雪尖叫着扑涌进小屋之内,将地面,桌椅,乃至那口棺材的表面都覆上了薄薄一层白雪。

“怎么会这样?!”

仙仙牙缝间挤出一声不可置信的质问。

这么多年以来他在医术一道上浸 y- in 多年,自然知道之前常小青是什么状况——多日来惊怒忧惧哀早已像是烈火燃灯一般熬干了他的全部j-i,ng气神,随后怕是又与武功高强之人对打许久,伤了根本从之前常小青那副疯癫的状态便能看出他早已神魂不稳,即便是之前与乔暮云一行人对战时展现出了强横的功力,却也只是外强中干,几乎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若不是如此,仙仙在林茂取血之前,也不会刻意让常小青服下罕见的奇药以助他聚集血气,免得他暴毙而亡。

那奇药倒真像是他之前所说的,有“活死人,医白骨”的疗效,可即便是如此,那药的作用,也不过是吊着常小青的一条命,让他能够喘上一口气,活过林茂渴血的这段日子。

可是,现在常小青的模样,那里有丝毫奄奄一息的模样?

以仙仙的武功,这一刻面对常小青,却有一种骨髓里透出来的悚然之感——除了当年出道时武功不济的那十多年,他已经许久都未曾有过这样恐怖警醒的时刻了。

此刻若是有人站在茅屋外的半山腰朝着无名老人的小院望去,定然会比此刻的仙仙更加惊悚:呼啸的寒风和冰雪在靠近小屋的瞬间,竟然像是被无形的引力吸了过去,无形的力量如同海潮般席卷而出,这天地间的自然威力,在这一瞬竟然被人所驱动,沿着那飘摇的小屋盘旋而转,晶莹剔透的雪花更是在这狂乱的风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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