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连这嘀咕, 都在不自觉中放低了声音,就像是生怕这等轻声细语,会被隆隆浪声中的那些人听到一样。
那是持正府的船队。
而且,也只能是持正府的船队——这世间,恐怕也只有持正府,才有这等高人能在这样湍急的“鬼泣关”上游刃有余地赶路。
当然,这群水匪们也不会知道,就算他们真的麻着胆子真的去将那持正府的船队截下来,也绝对等不到什么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因为持正府的这些人护卫的原本就不是奇珍异宝,而是一口棺材。
那上等的棺材之中,压着厚厚一层寒冰。
寒冰之下,是一具已经半腐烂,完全辨认不出面容的尸体。
一具……老人的尸体。
……
“呕……呕……他娘的这水道……呕……还有……多久……”
一个穿着朱红官府的壮年男子趴在不断上下跳跃的船头,只将昨夜里好不容易塞进肚子里的食物全部都呕了个干净,才勉勉强强冲着身边副官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此人正是这次护送忘忧谷谷主林茂尸身上京的持正府中人,姓鹿名仁嘉,乃是红娘子牡丹令下一位极得重用的旗长,其人心细如发又武功高强,本是个极妥当的人选。
奈何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人会因为船行颠簸,一条命已经去掉了一半,几乎已不能理事。
那位副官倒是神色自若,下盘稳稳压在甲板之上,轻声道:“快了。”
那位鹿旗长听得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道:“快了,快了?这废话你都说了几遍了?好好的有路不走竟要走船,他妈的说什么能结着逆浪省时间……呕……结果……”
话说到后面,旗长又是一阵干呕。
那副官目光低垂,视线落在咒骂不已的旗长身上,脸上忽而露出一抹怪异笑容来。
“属下不敢妄言,既然说快了,那边是快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了,鹿旗长虚弱之中却不由心中一凛,暗道不对。
而便像是要应和鹿旗长的戒备一样,那浮光话音刚落,便听得悬崖上方一声尖利的竹哨。
紧接着,鹿旗长余光瞥到数条细长黑影自半空齐齐坠下,随后便觉得梭船上腾然一轻。
“啊啊啊救——嗬嗬——”
戛然而止的呼叫声与震耳欲聋的水浪声交叠在一起。
不过是眨眼功夫,先前掌舵的艄公竟然腾身到了半空之中,喉咙上一道绳索,双腿踢踏不停。
原来先前那黑影竟然是无数条粗绳制成的索套,由高人运力,在刚才一瞬间便将数条梭船上的艄公头颈套住。
梭船踏浪前行趋势甚猛,艄公转眼间便离船挂到半空,不一会儿便已断气。
当然,此时的鹿旗长却并没有余裕去挂念那艄公。
失去了控制的梭船一瞬间便撞破了先前j-i,ng心排列的船队,转瞬间便已有大半船只卷入浪中。
然而鹿旗长自身所在这艘船却是例外——在那副官以自身重量压制之下,船行依旧平稳。
“你——你是什么人?”
鹿旗长面朝副官,惊怒喝道。
副官冲着他嫣然一笑。
“抢东西的人。”
语毕,只见白光一闪。
一注鲜血裹着鹿旗长的人头,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一盏茶后,鬼泣关汇入另外一条大河宽广的河面。
湍急的水流骤然变得平稳。
一艘孤零零的梭船驶了出来。
船篷上的莲花纹已被鲜血染的斑驳不清,甲板上立着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
两首以钢皮覆船身,几乎可以入海远行的巨船朝着梭船行驶了过来。
面对着轻盈跳至自己面前的来人,那位副官躬身行礼,道:“大人,小的幸不辱命,将那尸体带了出来。”
“很好……”来人不由满意道,“蓬莱散人只当对有功之人有所嘉奖,这番功劳之后,你小子的登仙之路便也算得上是近在眼前了,可喜可贺啊……”
一边说着,他便一边伸手过来。
“噗通——”
又是一声水响。
鲜血在碧绿的江水中蔓延开来,副官的尸体落在水中,睁大的眼瞳中,尚且留着些许不可思议。
……
两天后,京城。
“你说什么?”
龚宁紫腾然从床上坐起,不敢置信地凝望着乖巧跪在床前的少年。
“师父……”白若林脸色惨白地抬起头,露出自己那张憔悴至极的面容,“是弟子疏忽……林老谷主的尸体,在南疆鬼泣关被劫。”
将先前已经禀告过一次的消息再一次复述了一遍,白若林的眼底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些许不可思议的神色。
看得出来,他十分的困惑。
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劫走林茂的尸体?
那个人……那个人早已退隐江湖许久,年老丑陋,又是自然疾病缠身而亡。
也只有龚宁紫这等重情重义,困在前尘往事之间的人,才会将这样一个人的尸体视为珍宝。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林茂的尸体,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具烂r_ou_而已。
即便是那破破烂烂潦倒落魄的忘忧谷中真的有什么秘密,也应当去找林茂如今现存在世的三个徒弟才是——将那具尸体抢走又是为了什么?!
可以说面对这个变故,白若林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谁——是谁?!”
龚宁紫面无血色的脸上腾起一股朱红,双目更是血丝密布,仿佛下一秒钟就要从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