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睡着了。
这天晚上的睡眠质量奇高,也许是因为生病发烧的缘故,也许因为身边就有人陪着,周子璋几乎很快就陷入沉睡当中,一个梦也没做,就这么仿佛被人伸出手一下子猛拉入睡眠的深层结构中一般,这在他这么一年多,可能更久一点,接近两年的时间里,是前所未有的。
后背贴着舒服的大火炉,便是一开始的发烧畏寒,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就连全身叫嚣着酸痛的骨头,都在这种宛若温水浸染的环境中,得以悄然释放。
就连四下的雨声,在睡梦中,也宛若柔和的伴奏曲,你不觉得仓惶了,心里某个角落,奇迹一样地平稳下来,没有那些波动的情绪,无关喜悦、忧伤、激昂或者悲恸,你只是安静下来了,全身上下都安静下来。
连呼吸都变得绵长平静,连四肢,都悄然放松。
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记忆中,总是颠沛流离,总是朝不保夕,幼年时的周子璋,永远都不知道今天躺下去的地方,明天睁开眼,是不是还能继续住下去。
那些亲戚未必是坏人,不然也不会照料他这么个孤儿,但小门小户,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负担,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责任,能分到他头上的温情就少之又少,而且有时候生活的压迫一来,大人一活得不顺心,你就不能指望他们还对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孩有多好。
童年的这种孤独挥之不去,久而久之,就变成骨r_ou_内里的质地,你哪怕在上面加再多掩饰物,也不能改变这一点。
有哪个孩子,好几年都过着不知道明天住哪的生活,这种生活就会变成你的价值观,它提醒你,不得不去把所有的东西都暂时化,喜欢的东西不能有,心爱的海报不能贴墙上,你甚至还不敢有属于自己的日记本、私人信件、贺年片,因为你反复永远在搬迁,永远在挪动,也永远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可是,你没获得安定的机会,并不意味着,你不想安定。
而是你把安定的心思藏得太深,就像一个希望,你永远在驻足凝望,可永远也到达不了。
周子璋窝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想,其实就连跟林正浩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把那栋别墅当过自己的家,再后来,跟黎笙他们住一块,其实,他也随时准备上路。
随时准备上路,却不确知什么时候会上路,这样的暗示,天长日久,就如细菌一样盘踞心头,再难消除。
他的失眠症,其实有一部分,就因为这种说不出口的焦虑。
想不到的是,这种焦虑允许身后这个男人靠近之后,在被拉入他怀里之后,竟然得以消弭,最重要的原因,大概是周子璋不知为何,能笃信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推开自己,就凭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他能入睡。
可是如果事情仅此而已,无疑会好办许多,但随着清醒的到来,那些白天该坚守的原则又都回来了,雨夜里因为生病而偶然冒出来的软弱,在清醒后,令周子璋直觉感到无比羞愧。
霍斯予的手臂并没有松开,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将周子璋如婴儿一样嵌入胸膛,贴着他的心脏位置,你甚至能听见一声声心跳,体温夹杂着霍斯予身上特有的男x_i,ng气息扑面而来,笼罩着他,令他不安又烦躁。
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混蛋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一生,多少为难的事,说起来起头都是因为他,周子璋突然就忿恨起来,挣扎着要离开霍斯予的怀抱。
他一动,霍斯予就醒了,睡眼朦胧地低头看看怀里动个不停的人,突然笑了,笑容傻里傻气,如获至宝,凑过去亲了一口,喃喃地说:“跟做梦似的。”
周子璋一愣,霍斯予却四肢并用,缠绕着将他牢牢固定在怀里,新长出胡子渣的下巴磨蹭着他的脸颊脖颈,闻着亲着,滑下去含着他的耳垂,喟叹了声,哑声说:“来,掐我一下,不然我觉着不踏实。”
周子璋只觉心里头一阵说不出的酸楚涌了上来,咬着唇侧过脸,对他的忿恨,此时却被这种夹杂了岁月流失和对经历过的生活磨难的感慨所取代,他伸出手,摸摸摸上霍斯予的手臂,随即毫不留情,狠狠掐下。
霍斯予一声惨呼,摸着手臂怪叫:“哇靠,真掐啊你。”
“你以为啊。”周子璋一把将他踹出被窝,裹紧被子,瓮声瓮气地说:“醒了就起床,赖在这干嘛?”
霍斯予笑了,贴着脸过来说:“我这不是跟上门女婿似的,正乐得找不着北吗?”
周子璋不理不睬,闭上眼继续睡,霍斯予继续讨好地问:“子璋,昨晚睡得好吗?我摸摸额头,嗯,烧好像是退了,但咱们不能掉以轻心,要不吃了早饭,还是去医院查查?”
“不想去。”周子璋盖上脑袋说。
“去吧,你好歹让我放心点,好像你这不是一天俩天的毛病了啊,腿呢,疼不疼?”霍斯予笑嘻嘻地说:“我听说这边中医院治风s-hi类风s-hi挺出名的,咱们看看去啊?”
周子璋还是不作声,霍斯予拉下他的被子说:“你睡着的样子可真可人疼,我瞧着都心都软了,子璋,早饭你吃点什么呀,啊,我去给你买粥怎么样?你要什么粥啊,及第粥还是鱼片粥,我尝过了,那鱼片粥有股土腥味,咱别要那玩意儿啊,还是面包牛n_ai,我这就给你买去……”
“霍斯予,你烦不烦啊。”周子璋猛地一下拉下被子,怒瞪他说:“昨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