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呵了呵气,再一看,却见他在发抖。祖宗云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的雨比不得夏日的雨水清凉可爱,是夹杂着寒气的,能渗到人的骨子里去。我平日读多了圣人言,不得其精髓却也知诸如仁者爱人之类的大道理,于是很好心地坐到他旁边去,把身上的袍子解开挪了一半给他。
许是察觉有人接近,那孩子猛地抬起头,脏兮兮的小脸上却有一双乌亮的眼睛。这双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拿着袍子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该不该动。
过了会,我见他未有所动作,方才轻轻将袍子放了下去。
他重新低下头,把身子缩了缩。
我瞧一瞧他那破烂的衣服,再瞧瞧自己前两日新做的秋衣,顿觉生活不易,生而有幸。
原本我俩之间隔着一个胳膊的距离,后来不知怎的,许是玩累了的缘故,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歪着脑袋靠在旁边人的身上,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
我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发现雨已停了。
我嘿嘿对他笑道:“多谢躲雨之恩,兄台若不嫌弃,这件袍子便做谢礼赠给兄台了吧。”
他拿着袍子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推回来。
那时雨后的空气清凉干净,不算回去后被我爹罚着抄了几日的书扎了几日的马步的话,还是个极不错的日子。
我笑道:“这么久的事了,伯父竟还记得。”
嵇穆远淡淡笑了笑:“你家管得严,平时没什么交好的。就这么一个听你提过的,自然印象深些。”
我忍不住问:“我那时常提起子回么?”
“可不是,每日都要念叨上十遍八遍。”嵇穆远笑道,“他要走的那天,你还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都没出来,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哦,是了。子回离开时,我的确难过了好一阵子。
“小时候不懂事,如今可不会了。”我调侃了一句,伸手去端桌上的茶。
嵇穆远沉默了一下:“我倒更喜那时的你。”
我喝了口茶,有点苦。
秋风夹着飞沙,茂林眷着雪花。嵇一苍在朝秦楼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为情所困的人是听不进别人的话的,非要痛伤过一回,才知道其中的厉害。
过了午时我从前厅用过饭回到房里,瞧见桌上放着个细竹筒。不必打开,就知道是满不亏给我的。
这满不亏是我江湖上狐朋狗友中的一个,便是他引我上了这贼船。我俩常合伙做案子,事成后我若瞧见有喜欢的便挑了去,若没有,得来的东西就都是他的。满不亏只论财宝,不喜珍玩,偏我与他相反,只爱稀物,不重金钱。我俩在一处,也算是各取所需。
我被几大门派联合追杀的那次,正是听了他的话去偷了御风盘。原本只是寻着好奇求个名声,却不想引出了诸多事端。我回嵇府避风头,满不亏也销声匿迹。自那以后,这是他头一回联系我。
我估计他是见事态已缓耐不住寂寞,又要出来兴风作浪一番了。一边打开了竹筒。
“南府有鹿。”
我思忖着晚上去找嵇一苍打听打听消息,一边点着了纸条。
晚膳后,我一出前厅就瞧见嵇一苍恹恹地靠在亭柱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过去打趣道:“怎么,可又是‘思雪’了?”
嵇一苍看我一眼,转过脸去闷声道:“你若无事就自在玩去,别来招我。”
我道:“怎能叫无事?我这段日子在京中,既没有认识的人,又没有熟悉的地方,过得好生无趣,这可不就是件大事?料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且给我说一说近日江湖庙堂上的新鲜事,也好给我解解闷。”
嵇一苍有个毛病,好为人友,旁人有事找他,甭管他乐意与否,都是绝不会推脱的。听了我这话,他果然转了回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我讲起事情。
什么江湖上传言说一袖清风已死,皇帝至今未有后嗣,莫姑娘新换了香料,我一件一件认真听着,不时c-ha上两句嘴。终于,嵇一苍顿了顿,开口道:“我昨儿也听闻南太师府上得了一头白鹿,正打算恭迎圣驾邀百官同赏的。”
我佯作不以为然道:“一头白毛畜生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嵇一苍道:“你不知道,这白鹿本就是祥瑞之兽,这一只又是与旁的不同的。据说此鹿双角剔透如琉璃,其上还嵌着一颗五色琉璃石,见过的人都说这是女娲补天时落下的,是只渡了仙的神兽。”
我“哦”了一声,道:“如此,倒不是什么人都见得的了。”
话说到这会儿,嵇一苍的心情早已好了许多,想也不想便接口道:“这是自然。不过我们自然与旁人不同。父亲可带你我同去的。”顿了顿,又看了我一眼,补充道:“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这东西可是拿不得的。”
我笑道:“你放心吧,我自有金樽在手,别说是五色的石头,就是石头上开出花来,也看不上的。”
嵇一苍仍不信,我又说了许多保证的话,他方才半信半疑回房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月,悦。
第10章 聚观宴
满不亏交给我一张太师府的图,我与他商量好了,到时我在里面动手,他在外面接应。
满不亏说:“那日到场的达官贵人那么些个,你顺手也拿一些旁的东西过来,反正那五色石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