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相服丧在家,皇帝龙体抱恙,朝中平波澜不惊。臣工小吏擦着额头的冷汗,松下一口气。
古来龙虎相斗,池鱼先死。现在老大们停战了,他们的小命暂时算保住了。官员们气顺了,百姓也发现这个暮冬格外温暖平静,待到闻氏女出嫁时,满大街都冒着甜丝丝的喜气,彻底吹散了严冬的肃穆。
“襄儿,爹最后问你一遍,嫁给魏王,你当真不后悔?”
闻相看着女儿身上的大红嫁衣,思绪翻涌。当年他们成亲时,他不过是一个穷秀才,堪堪凑够六礼为聘,刘老夫人只备下三台嫁妆,具是些虚架子,连嫁衣都粗糙的很,他们就那样顶着众人的唏嘘声拜天地入洞房,一携手就是几十年。如今他们的女儿都要出嫁了,只可惜物是人非,一时间,他竟有些胆怯了。
“你要是不愿,爹立马进宫请皇上收回旨意,咱们不嫁了。”
闻襄儿抿唇一笑,“爹说什么胡话,我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魏王有模样有地位,有野心有能力,不正是您心中的佳胥么。”
闻相摇头,“魏王城府太深,有时连为父都摸不清他的心思,爹怕你吃亏啊。”
闻襄儿闻言,提着裙摆站起来转了两圈,“吃不吃亏、合不合适,就像这裙子一样,总要试了才知道,再说不是还有爹呢么?”
“……”闻相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刻意,叹道,“也罢,日后受了委屈记得还有相府在你身后。”
“谢谢爹。”闻襄儿绽开一抹微笑。
闻相也不再说扫兴的话,拍着她的肩膀嘱托,“待会儿去看看你弟弟,好好开导开导他,爹和你娘最想看到的就是你们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闻襄儿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嗯,爹也不必太过忧心,远儿只是一时想不开。”
“但愿如此,你们姐弟俩的xi-ng子要是颠个个儿,我也不用如此c—ao心了。”闻相无奈的笑过后,掏出一本折子,“这是嫁妆单子,你收好。”
“这么多?”闻襄儿惊讶地抽气。
按大齐律,皇后出嫁,嫁妆一百二十四抬,王妃六十四台,侧妃四十八抬。她粗粗一扫,就知道手上的单子绝不止四十八抬,也许六十四抬都装不下,更不说庄子铺面、地契田契若干,闻襄儿怀疑她爹把大半个闻家都掏空了。
“不多,大都是你娘这些年陆续为你攒下的,再加上你娘的嫁妆里——除了你大哥成亲时用去的,还有留给你弟弟的那一份,剩下的都在这里面了,爹又添了些庄子良田。”
闻相与刘氏多年恩爱,从未纳过妾氏通房,只得了闻襄儿兄妹三人,闻襄儿又是唯一的女儿,自然受宠非常,如今她要出嫁,闻相怕是搬空了整个相府也觉得不多。
“爹~”
闻襄儿想起逝去的母亲,红了眼眶。
“乖。”闻相摸了摸她的头,已经是大闺女了啊。
闻襄儿抹完眼泪,冷静下来,摇头,“现在不同以往,这样太打眼了,再说小弟还要娶亲,总不能没有聘礼吧,还是减一半吧。”
闻相沉思一会儿,“你说的也有理,减去的一半爹给你折成银票压箱底,不管怎么说,钱多好办事,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嗯。”
闻襄儿点头。
*
“姐,你怎么来了?”
屋里骤亮,闻道远用手背遮住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醉醺醺地看向来人。
闻襄儿上前扶住他,闻着酒味儿皱眉,“你又喝酒?这都多少天了,你天天喝的烂醉如泥,门也不出,学也不上,干脆喝死算了。”
“你管我——”闻道远一把拂开她的手臂,“你不是明天就要出嫁了吗,我的侧妃姐姐,小弟是不是应该提前说一声恭喜,恭喜你得偿所愿,玉——侧——妃。”
闻襄儿听着他冷嘲热讽也不生气,将人推到床上坐下,“你说什么胡话,我就是嫁了人也还是你姐姐,看你醉成什么样了,我去厨房给你弄碗解酒汤。”
“不要去,不要嫁给魏王,好不好?”闻道远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恳求道。
闻襄儿迈出的脚步顿住,反握上他的手,缓缓摇头。
“为什么?”闻道远松开她的手,咆哮道,“天下好男人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嫁给他,你明明知道他已经有了妻子,你明明知道是他害死了娘和舅舅,为什么还要嫁给他,为什么连孝期都不愿意过,难道有了爱情就什么都不顾了吗?姐,你醒醒吧,他不是你的良人。”
闻襄儿转过身,盯着闻道远的眼睛,冷冷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抗旨逃婚,然后连累全家被杀头。”
“所以姐你也是不愿意的了。”闻道远激动地拉着她,“我们去让爹求皇上收回旨意,我们不嫁了,大不了我们不在大齐呆了,我们去边塞,我们一家人——”
“啪——”
闻襄儿突然给了他一耳光,“清醒了吗?”
闻道远捂着脸怔怔地。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任xi-ng,要不是你到处惹是生非,舅舅会死吗,娘会死吗,你以为现在的闻家还是当初的闻家吗,你再这么蠢下去,爹都救不了你。”
闻襄儿失望地看着少年,句句话如刀子c-ha进他的心脏。
“啊——”闻道远抱着头长啸一声,滑倒在地,失魂落魄道,“所以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对吗?”
看他这样,闻襄儿也有些心疼,“刚刚是姐把话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