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部七组组长云姜。

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云南大山深处,死亡时间三天以上,死因不明。

晏轻来的地方。

陆尧问:“怎么了?”

领导没回复。

陆尧等了一会儿,晏轻问道:“可以睡觉了么?”

“可以。”陆尧答应了一声,然后扶着他躺了下来。他买的是单人床,晏轻一个人就占了一大半,他没想太多,从衣橱里拿了一床被子出来,准备去客厅睡。

晏轻侧头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着问:“一起睡么?”

陆尧没有迟疑,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床。他侧着身子,单手支腮,外边有月光照射进来,洒在了晏轻脸上。少年双手交叠,陆尧看了一会儿,竟然觉得他跟云姜死前的姿势有点像。

他跟云姜不熟。那个黑衣人说的其实没错,国安部十二个组长之间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云姜更是出了名的孤僻。他常年隐居在大山中,鲜少露面,如果不是每年年底必须进京汇报,陆尧可能压根就见不到他。

云姜看上去年纪不大,是个身材挺拔的青年,眉眼也是一等一的清秀缱绻,面色苍白,留着长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阵黑色风衣,走路时身上叮当作响,挂着跟晏轻一样的银饰。

他走路都贴着墙根,陆尧跟他是天生的不合拍,两个人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

所以他对云姜的死……其实没太大感觉。

而且国安部的组长跟韭菜似的,死了一茬还有另外一茬,西边最不安定,就陆尧在任的这些年,那边负责人都换了七八个了。

晏轻问他:“这个姿势可以么?”

陆尧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他的睡姿,笑道:“不用管我,我糙惯了,什么姿势都睡得着。”他里边那条手臂有些发麻,就抬起来贴在了晏轻胸膛上,“借个地儿放放胳膊。”

晏轻稍微往前靠了靠,“还可以借别的地方。”

陆尧被他哄得心满意足,说:“我以为你不喜欢让别人靠近你的。”

“没有。”晏轻说:“你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你,所以不介意。”

陆尧问:“那可不是。”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对晏轻不一般。

“哎,问个事儿。”陆尧闭着眼睛,问道:“那个黑衣人是谁啊?”

晏轻想了想:“我认识的人。”

“不止是认识吧。”陆尧慢吞吞道:“我猜你还被人家拿捏住了把柄。”

他一开始觉得那黑衣人身手不凡,没想到脆得很,这样的人怎么能把晏轻揍昏过去?

晏轻没有否认,“被拿捏了。”

陆尧心口跳了跳,他掀起眼皮看向晏轻,试探道:“你是人么?”

晏轻说:“我不知道。”

他腰腹上有层层叠叠的绷带,隐约透出了血腥,陆尧的手从上滑到下边,忽然说:“你这个纹身,我见过。”

——他给晏轻脱衣服的时候就看到了。

少年的上半身结实光滑,紧绷而干练,但是从颈窝开始,被人用极其狠毒的力道、生生划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贯穿了大半个胸膛,然后一路蔓延过了小腹。而那道伤痕如今已经平复。或许是为了掩盖,伤痕旁边纹了东西。

五毒中的蝎子跟蛇。

深色覆盖在少年白玉般的肌肤上,狰狞而诡异。

他没有等晏轻回答,紧接着又问了第二句话:“你说你从云南来,那具体是哪里呢?”

现世有妖魔横行人间,大多安分守己,甚至要比一般人更淡泊名利。晏轻口口声声说着家规,他就以为他也像是云姜一样,是从云南大山深处的寨子中走出来的。

现在看来,必然不是。

晏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

陆尧拍拍他的肩膀:“不愿意说就算了——来,把枕头分我一半。”

晏轻听话的抽了一半枕头给他。陆尧闭上眼睛,临睡过去之前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瞌睡,沉沉的陷入了梦境。

陆尧是个很少会做梦的人,他迷迷糊糊的听见了晏轻在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像我弟跟我妹。”陆尧抱着被子蹭了两下。

晏轻又问他:“那他们人呢?”

陆尧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晏轻以为他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陆尧平静的声音:“死了。我们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晏轻呼吸一紧,忍不住侧过了头。

陆尧闭着眼睛躺在他身边,看不出来醒没醒。晏轻心想,陆尧其实真的很温柔。

第二天陆尧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晏轻人已经不见了,床头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去上课了”,笔画工整,一板一眼,再旁边是一杯热气腾腾的豆浆,陆尧灌了几口,脑袋里一片狼藉。

他,十几年来第一次,上班迟到了。

虽然说根本没人查岗,但是陆尧还是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当头劈了一下,浑浑噩噩的穿好衣服,一开门就更难受了——

楼道上密密麻麻的躺满了人。

他家门口的脚垫上睡着一个青年,卷毛,脸色白的跟鬼一样,黑眼圈快耷拉到嘴角了,头低下枕着一个小包裹,裤裆里夹着个铃铛,睡得正香。

陆尧抬手抹了一把脸,觉得有点疲惫。

他昨天果然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湘西来的赶尸人,原来是要从邺城借道走的,但是陆尧陪着晏轻去睡觉了,没人给他开通道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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