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怕他!”玉仙君扭开了头,“……更何况,他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鬼界的王,还能管得到我?”
“老实说,我一直有个疑惑。”欧阳庭抿了抿嘴唇,借着说话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过涉及些许个人私隐,我不想冒犯了自己的朋友。”
玉仙君惊奇地盯着他:“星君,你——”
“没疯,没傻,没受刺激。”欧阳庭很快接过口去,“只是想问很久了。”
玉仙君眨了眨眼,露出个笑来:“好啊,你问!”
“和自己的父亲吵架是不是真的很爽?”
“……若你没先说我是你朋友,我真会揍你的。”
“哦。那麽,答案?”
“……为何想知晓这个?”
欧阳庭略一挑眉:“交换答案?”
“……好。”玉仙君抿了抿唇终是应了,却又有些懊恼的样子皱了皱眉,“那个,总之——极多不同,又无法彼此体谅。”
“可你与其他人都相处不错。”欧阳庭看着他。
“那是另一码事。”玉仙君摇了摇头,转目看向他道,“况且除了你,你见过我和其他人相处?”
“……有道理。”欧阳庭认真回忆了片刻,点头。
玉仙君得意地挑挑眉:“然也,那麽你的答案?”
“没有。”
“甚麽?!”玉仙君面上浮出一层淡淡的红色,“你耍我?!要不是打不过你我就动手了知道麽?!”
“我是指,我没有父亲。甚至连母亲都没有。”欧阳庭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所以比较好奇罢了。”
“你当然没有。”玉仙君张了张嘴,怪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有就怪了!”
欧阳庭习惯性地闪身让开:“就连在下界的时候,也没有。”
“不然你以为下界是干嘛?”玉仙君更同情地看着他,“体验生活?感受酸甜苦辣百味人生?还是神仙历劫统统都是情劫?莫非你在人间待久了,看那些劳什子的话本多了变傻了?”
欧阳庭揉了揉眉心随口应道:“执掌子嗣与稚童,岂非远比当一介散仙要好。”
“你不会是想在这儿,在这个时候,和我谈论这个有些久远又沉重的话题吧。”玉仙君面上带着轻佻的笑意,但口中所出之言却有几分不安引发的警惕。
“大司命入鬼界掌生死,还算说得过去。”欧阳庭放下手来,“少司命直接撂担子,这天道却没降下责罚,不奇怪麽?”
“……你本该早数百年就归位承命,如今却不死不活这个样子,岂非更怪?”
欧阳庭颔首道:“这不就是我所受的惩罚?”
玉仙君长叹口气:“应时应运,非此即彼。”
这话欧阳庭是懂的。
有些事本该甲做,甲不做自然会有乙。至于不去做的甲,往小了说是会失去本该他完成那事本身后应得的一切,往大了说就是可能失去更多。某些奖赏,某些机会,某些信任等等,举凡如此欧阳庭倒觉得还好。毕竟有没有能力去做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去做就是另一回事。
玉仙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你后悔了麽?”这就惊喜地握住他的胳膊道,“早想通多好!就不明白你这脑子里都装的是甚麽,规矩,秩序——有那麽重要?!又臭又硬的东西!”
“这个容后再议。”欧阳庭脱开他的手,“天帝那边儿……”
“你都这样子了,还要去见他?!”玉仙君瞠目结舌。
……别说得好像我特别乐意去见他似的。欧阳庭长叹口气:“他是领导。”
玉仙君顿了顿,突然抱着他的肩膀就笑出声来:“是啊是啊,不然你能怎麽办呢?你也好绝望对吧!”
扎心了老铁。欧阳庭拍了拍他肩膀:“走吧。”
金阙云宫,凌霄宝殿。琉璃玉带,金鼓彩旗。祥云瑞星,仙气缭绕。
欧阳庭只看了一眼那高座上玄冠珠冕的人,便恭恭敬敬行了礼。将视线集中于脚前那一点,并不抢先说话。
玉仙君一脸忿忿不平,却咬着嘴唇也没先说话。
就这麽诡异的安静了半晌,那上位者终于轻笑道:“不晓得该如何称呼了?”
玉仙君讥诮地一笑,背着手扭开了头。欧阳庭想了想还是行了弟子礼:“师尊。”
那人朗笑三声道:“看来凡尘里走一遭,星君你也滑头了。”
欧阳庭肃然道:“如今小仙尚未归位,自然不敢在天帝座前以臣属自居。”
“昊琼秘境里想起了最初麽……”天帝悠然一笑,“千年前的布置寡人还当是你多虑。如今看,倒是你最明白。”
欧阳庭嘴角抽了抽,不由感激自己一直低着头:“天帝谬赞了。”
“你我确有一世师徒情分,如今重温这称呼,果然叫人诸多感怀。”天帝缓缓起身,下了台阶趋前轻声道,“也不必拘礼。无论如何,你都是……”
欧阳庭仍旧垂着头,不敢有丝毫懈怠:“还请天帝恕罪。”
“何罪之有?”天帝拍了拍他的手肘,“这世上本无尽善尽美。”
欧阳庭低咳了一声方道:“有负天帝重托,惭愧之至。”说着便拉了拉衣襟下摆欲跪。
不出所料天帝抓住了他的胳膊,声音也愈加柔和:“离象宗倾覆确实令人遗憾,但天道恒常,哪里有千秋万载不灭的功业。”
“……毕竟是天帝一手所创。”欧阳庭抿了抿唇,“几多心血,只为俗世人间多半分领悟。”
“这话便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