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房,打铁磨刃声近在耳边轰鸣。
韩寂说罢立在一旁静等。
云阶招来一名搬运兵器的士兵,吩咐将受损的狼筅回炉重铸。
他一夜没合眼,多少有些乏,走到韩寂身边时,嗓音低沉,说了句,“回帐吧。”
韩寂立马展笑,跟在他身后一步远,亦步亦趋。
走了一会儿,云阶顿脚,抬手作请姿,意思要韩寂走前边。
见韩寂老老实实大跨两步,他才跟上。
回到营帐,云阶用凉水擦把脸,抖擞精神,抽出天象书翻看一眼,他对那厢干坐着的韩寂说道,
“今年春雨似乎早很多?”
韩寂把坐热乎的椅子连同自己挪到桌案边,略带愁色,“司天监上报,今年天象不吉,西官仙后座时而隐匿不见,时而异常眩亮,还有南官朱雀也较之幽暗。”
云阶默然片刻,说道,“新君继位,国本尚不稳,天人感应星象有变属正常,无须太过在意。”
韩寂忙不迭点头,“祸兮福所倚,我不担心天象一说。”
云阶不接话,眼神发直盯书册,似有所想。
韩寂因昨日几句龃龉耿耿于怀,此刻提不起心思打趣,生怕又惹他不高兴。
于是一大段的沉默。
良久,云阶清咳一声,开口道,“有件事我想应该和你说明。”
韩寂笑不出,勉强勾了下嘴,“你说。”
忽闻凡生禀报,“主子,京城急件。”
韩寂挑眉,喜忧不明,“帐外侯着。”
云阶连忙道,“不急,你先忙,我去躺会儿。”
说着要起身,韩寂按住他的手,“没什么可回避的,你也与我一道我参详。”
随后扬声,“进来。”
凡生一脸麻木不仁地把一小沓信件搁桌上,拿余光瞧了眼云阶,不轻不重说了句,“有封是宫里的。”
“知道了。”韩寂随口应道,没问哪一封才是,将信件分成两半,另一半推到云阶面前。
云阶此刻不知该不该站起让韩寂坐主位,凡生说完果断离场,打消了他的游移不定。
韩寂一拿到信便拆封,一目十行浏览。
云阶盯了会儿韩寂,才启开最上一封信件。
好巧不巧,他手上正是宫里的来信。眼见他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韩寂半分没察觉,
他正当怒火冲头。
其中一封信函,淮南一带数日连降暴雨,冲垮河堤,河水泛滥导致民田被淹房屋倾塌。他离京之前早早下发饷银,命淮南知州整固河堤,可那知州自恃老臣玩忽渎职,进程一拖再拖,以致于灾情一发不可收拾。
啪一声,韩寂甩手扔出信函猛拍桌子,“这个老家伙,越发糊涂,早晚得砍了他!”
而后他看向云阶,怒气见缓,“你那可有要紧事?”
云阶将手中的信和未拆封的信函一并放到他面前,“该是有吧。”
韩寂见他嘴唇和面色一般浅白,以为只是一夜未眠累的,拿起信垂阅,却就那么一眼,他像被人蒙头捶了一棒,怔怔抬头。
云阶露齿一笑,“祸兮福所倚,咱们定康后继有人,是件要紧的喜事。”
此信所言,君后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反应强烈,加之忧思过度,寝食难安,恐生滑胎之象,希望君上回京予以安抚。
韩寂手指略微发颤,手不自觉垂下,藏在信纸底,“就一次,元夕夜宴,醒后方知,宿在杨氏宫里。”
“这事无需多解释,”云阶站起,打断了韩寂的话,他背过身拿笔墨,“我这儿都是些粗纸,若不能用,只能上别处去找。”他捏着墨锭眼睛询问。
韩寂点了下头。
于是云阶开始有条不紊得碾墨,
帐内陷入沉静,墨锭一下一下碾砚台,发出轻微的磨砺声。
砚台融出一汪玄青的墨池,云阶将墨锭搁置,再次出声,“处理好正事,叫我一声。”随后走往床榻和衣躺下。
韩寂双眸蒙了层灰,好像那墨锭磨遍了他的五脏六腑,将眼里的黑,悉数抽离。
这事不能怪凡生没提醒,不能怪云阶耍手段弃他,怪只怪相思成疾,误把苦酒作良药。
晌午过后,天□□得极快。
天云无处依,重重郁结。
韩寂回书完毕,却没叫醒云阶,独坐在营帐里发愣。
床榻上的人没转醒过,也没翻一次身。
到伸手只见虚影的时候,韩寂终于站起,来到床边,挨着云阶躺下。
这时云阶动了下,往床内挪了一身。
隔了一炷香的时间,寂静中有了声响。
云阶翻过身,仰面躺平。
“韩寂。”
“嗯。”
闷声的回应近在枕边。
“你见过最寻常的人家是什么样?”
韩寂默了片刻,“父慈母爱,兄友弟恭。”
云阶笑得无声,韩寂见不着,他埋在云阶肩头。
“有比那更寻常的。小时候隔壁的两户邻里因为一只鸡蛋足足争吵一个月,后来他们怀疑是我偷的,守在我家门口数落我娘,我娘迫不得已带着我远走百里在京城落脚。到了京城,饿极的乞丐与狗争食,流浪汉抓身上的虱子充饥,视财如命的地主老爷肆意□□下人,这些我日日都能看见。你可知我是怎么做的?我像所有人一样躲着走,无限止地忍,而从没想过出人头地。直到我娘去世,我才走上这条路。”
韩寂把头埋得更深。
“看吧,我和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得过且过,寻常至极,我怕被人说是非,怕别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