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里调整了将近半小时的情绪,邵彦东才上了楼。
客厅内漆黑一片,但顾宇锋和骆迁紧闭的房门下方都有微光从缝隙中泄出。
知道这俩调查员每日工作的辛苦,邵彦东将外套挂好,缓步迈到骆迁门前敲了敲。
“骆迁,你睡了么?”
话音落下,邵彦东听着屋内骆迁从办公桌前起身的声音,随后门扉便在面前敞开。
“回来了?”看到邵彦东出现在自己面前,骆迁先前还紧绷的脸慢慢舒缓下来。
“嗯。”单手扶着门沿,邵彦东从骆迁肩上瞄了眼对方办公桌,上面摊着满满的文件和照片。
知道他们的case是对外保密的,邵彦东朝自己屋子偏了偏头,道:“去我屋聊?”
“好。”没从邵彦东脸上读出什么信息,骆迁并未犹豫便答应。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了邵彦东卧室。
在邵彦东转身将房门关上时,骆迁便稍微意识到一丝不对。
想到下午邵彦东匆匆因家务事赶回去的情形,他心下渐渐开始揣测对方想聊的内容。
让骆迁在床边坐下,邵彦东拉了个小圆椅在对方对面落座,期间做着不自在的小动作,似乎在斟酌最合适的言辞。
看着邵彦东状态,骆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跟你家人出柜了,是么。”
闻声,邵彦东搓手的动作一顿,抬头意外地看着骆迁。
骆迁知道向家里出柜的事情是个不小的坎。
而各人家人的反应又大相径庭,开明的家庭可能很快就接受出柜人的性向,而对于骆迁本人来讲就没那么幸运。
他跟父母出柜没多久,思想颇为守旧的家人便决定跟他断绝关系。
在他父母眼里,他已经是个被妖魔化的存在。
他不知道邵彦东的家庭结构,也没法预估对方家庭可能做出的反应,但他知道,即便是思想再开放的家庭,总要经历一个转变。
邵彦东看着骆迁平静的眸,终究是点了点头。
“你家人让我跟你分手是么。”下午邵彦东离席后,骆迁便已经把各种最坏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听到这儿,邵彦东摇头。
顿了顿,他道:“他们想见见你。”
☆、寒流10
骆迁设想了很多结果,但邵彦东父母准备见他的可能性却并没被他算在内。
他不算是绝对的悲观主义者,但凡事考虑最坏打算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过往经验并没给他留可以让希望存活的空间。
“他们——想见我?”骆迁看着邵彦东,表情还算平静。
“对。”邵彦东垂下眼。
不知为何一涉及家庭的事,邵彦东心下就浮起那么丝不安定。
很想拽着骆迁的手,像往常那样自信地帮对方遮风避雨,但这次他没法替对方承担。
父亲的意图让他摸不着底。
他不知道对方是因为之前他在言语中挑战了对方的权威而故意设下一局“鸿门宴”,还是当真准备敞开心扉迎接骆迁。
说实在的,他很少因为什么事情焦虑难安。
——跟骆迁有关的事情例外。
注意到面前情绪低落的邵彦东,骆迁安静地观察了一会儿,伸手探上对方下巴托了托,让那个露出意外表情的男人抬头看向自己。
“你在想什么?”黝黑的眸在屋里的微光里泛着真挚,骆迁浅笑着,想替邵彦东缓和一下情绪。
“想明天的事。”和骆迁对视了一会儿,邵彦东伸手攥住对方手腕,把自己的圆椅滑到离对方更近的地方。
单手勾过骆迁后颈,邵彦东将对方拉到面前,额角对上骆迁额角,深深叹了口气。
能感到邵彦东复杂的情绪,骆迁任鼻息抚在对方脸上,开口:“你在担心对么。”
“……”邵彦东静静抵着骆迁额头,缓缓闭上眼。
“呵,又不是世界末日。”骆迁声音十分悠缓,声带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疲惫而嘶哑,“见家长而已不是么。”
“是。”邵彦东微眯起眼,并不聚焦地去看着地面。
“你怕我承担不住你爸妈的苛责?”骆迁浅笑,缓缓叹了口气。
他那一身的伤,便是上一次承重的纪念品。
除了失去的那大半张皮,他的心也被倒弄得稀烂。
但即便如此,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有办法将他那满地的碎片耐心地拾起重装——
剩下的,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了解我父亲。”邵彦东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我确实不了解他。”骆迁点头,“但我了解你。”
“……”
“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骆迁闭眼,笑意深了些,“他的性情不会差到哪儿去。”
闻言,邵彦东一声叹笑:“在抬举我?”
“你觉得我像么。”骆迁将邵彦东整个身体拉到怀里,双手抱住对方头颅。
邵彦东回抱住对方。
“还真不像你。”骆迁用手拍了拍邵彦东背脊,语气里忍不住带了点调侃,“为这些小事担心。”
“小事?”
——你的事怎会是小事。
“一顿饭而已,你父母能怎样,吃了我?”开了个玩笑,骆迁自己乐了,但邵彦东没回应。
本是想给骆迁做好心理准备,邵彦东没想到到头来变成了对方安慰自己。
就那么安静地抱着骆迁,直到对方鼻息也规律了,邵彦东才闷在对方怀中,用一种半玩笑半认真的口吻长长一叹:“在下今生何德何能遇到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