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儿闻声抬头,看到来人, 立刻放下手中书卷。
“小郁大人, ”自打知晓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夫是为保宜郎,他就不敢再叫什么“小大夫”,寻常便直呼着“大人”, 遂回答对方的问题,“疼痛又有消减,疮口一日更比一日好了。”
郁容微点头,没真信秀才的说法,倒非对方不诚实, 而是这些个书生,说话习惯性地含糊。
该问的得问, 手上动作则是干脆利索。
为防止行动给病坏的膝部造成额外的负担与伤害, 每每医治过后,皆会以木夹板固定着陈三儿的左腿。
给秀才拆了夹板,郁容开始了例行检查。先行观察疮面的形态,继而以镊子夹着前次插入窦道的药线线头, 翼翼小心地取出之后,换用一根新的药线探入“人面”之口。
半晌, 他不由得轻叹了声:“生肌散还是差了点。”
陈三儿听罢, 当即说道:“小郁大人着手成春,恶疮渐见清解,如这般小生已是知足, 不敢再贪心强求。”
郁容失笑:“如何是贪心强求了?”
他知这秀才并非真的不想病情痊愈彻底,不过是心怀感恩,怕自己为难罢了。
“原想着人面疮还没严重到最厉害的程度,”郁容稍作说明,“我便没用峻猛之剂,如今看来,生肌散的药性着实轻了点。”
生肌散,名副其实,长于生肌、敛肌;而对窦道化管,需得侵略性更强一些的药。
沉吟了片刻,他决定道:“回头我换一个方子。”
陈三儿道:“劳小郁大人费心。”
郁容微微一笑:“陈秀才你且安心养病,无需太悲观,这人面疮幸而发得急,对骨节伤损不算极严重。”安慰了这句,遂是语气一转,“先换药罢,暂且用着生肌散,下一次再用新药。”
陈三儿自无异议。
换完药,郁容马不停蹄地去药房,一路上盘算着以什么药替换生肌散,效果会更好。
自然而然想到了,乳香与没药这一对外用伤药的好搭档。
灵光一闪,他忆起了别称“去腐散”的千金散,针对陈三儿膝部的恶疮窦道,相当适用。
千金散的药效很是峻猛。
因着其主要成分,除却乳香没药,皆为矿物类的急猛药。
譬如朱砂,剧毒之药鼎鼎有名,另有同为含汞化合物的轻粉,以及含硫化铁的蛇含石。
大毒的药物不得轻用,不过,这几味急猛药抑杀菌毒的效果十分强力,常用于治疗疮痈肿毒什么的。
再三掂量了一番,抵达药房时,郁容做好了决定,就用千金散。
待陈三儿的病情好转明显,可换回生肌散。
千金散无储备,需赶制,好在散剂是最基本的剂型,相对丸剂、膏剂等,制备起来要简单多了。
粉碎了药材,过筛研末混合即可。
粉药机不在此地,不过千金散拢共只需五味药。
蛇含石备有醋制好的,朱砂与轻粉是从药局直接买的粉剂。
乳香与没药,更是早早就炮制了,切分成无数小块,存于储物格,随取随用,不担心变质。
没费太多心神,甚者无需帮手,郁容将所需的药物俱数碾成粉末,过筛后再用舂桶,一点点地将药末研成细粉。
慢工细活。对一些坐不住的人来说,这项工作实在枯燥。
郁容没半点不耐烦,研粉什么的,他觉得别有“童趣”的意味。
一边研着药粉,他一边还在琢磨着陈三儿的“人面疮”。
除却用药换千金散,药线也该换一种。
现在所用的药线,是他之前顺手在药局买的。
做工比较粗糙,以芫花根的自然汁浸泡而成。
芫花用以解毒疗疮,在天.朝古时,其是不同药线处方,制备时所必备的、亦是最基本的药物组成。
针对陈三儿的溃孔情况,郁容觉得光是芫花根的成分,药线之效尚有欠缺。
若加入蟾酥、草乌等急猛药,经由熬煮,药线吸足药汁,配合千金散,针对窦道的去腐化管,疗治起来必会更好更快。
想着便打算,如待会儿尚有空暇,就再制一些药线吧。
除了当前给陈三儿治病,以后说不准哪天就得用上。
尽管不如针刀等使用频繁,但也算是不可或缺的一样工具了。
尤其遇到疮瘤等病证,少了这玩意儿,探查也好,施治也罢,难以“下手”。
对郁容而言,旻朝现有的药线不太好用,主要是当前药线,形制单一,用着不趁手。
自制药线的话,可以制成长短粗细不一样,分成各种“规格”。
比如陈三儿的情况,更适合用线香型的药线;如是遇到赘瘤,或者脱疽腐肉之类,便以丝线型的药线“结扎”更方便。
除此,在用药方面也更具灵活性。
“为甚不着人相助?”
忽闻男人熟悉的嗓音,郁容头也没抬,应答:“这么点儿小事,用得着多少人吗?”
聂昕之浅声道:“何需劳累容儿。”
差点破功,对着舂桶“扑哧”了,郁容赶紧拿起盖子,将业已磨好的药粉掩起。
抬目看向他家男人,他这才安心地笑开了:“这就叫劳累了,兄长莫非希望我光吃饭不干活?”
聂昕之表示:“有何不可。”
郁容睨了他一眼。
这男人……
真是恨不得一点儿琐事都不让自己沾手,忒“娇惯”了!
暗自摇头,懒得与之辩论,他转而问:“兄长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