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让亦缓了态度,笑道:“李夫人,久违。”

当那说话之人踏进屋来,不曾见过此人的叶颖登时看得呆了,她久居南蛮之地,所见的汉家女子大多是出身微贱、肤黑粗鄙的终日操劳之辈,而眼前这新来乍到的女子,却身形高挑,蛮腰纤纤,窈窕若柳,肤白如雪,似吹弹可破,眼波流转间,已是含情脉脉,举手投足,柔弱惹怜。

“将军是因夫人在场,方如此生分么?”女子向叶颖叉手一拜,眉眼带笑,“妾身子玉,幸会赵夫人。”

叶颖以五溪族的礼数还了一礼,视线不由在子玉脸上周旋。

“不唤‘李夫人’,是当改口称呼‘谢夫人’么?”赵让轻笑,初见之时,尚对这前太子妃颇有好感,只是如今心境已变,纵知失礼,也委实忍不住拿了名节来暗讽子玉。

子玉浑若不察,面不改色,以丝绢掩口,笑答:“将军说笑,妾身寡居,不曾再嫁,怎能改口?倒是将军,封妃的敕书仍在宫中吧?妾身等才该改称‘贵妃’不是?”

她语罢含笑向赵让,却不料赵让不过微微一哂,不见动容,勃然变色的却是叶颖,五溪族王女猛然上前,朝子玉面上不甚用力地掌掴过去,大声道:“他是我丈夫!不是什么贵妃!”

子玉捂脸错愕,动弹不得,便是赵让也为叶颖的所作所为怔了怔,回神之后忙把那对母子拉向身边,看着叶颖的怒容满面,欲言又止,唯有苦笑一声。

小小厢房内一时剑拔弩张,三名女子各据一方,相持不下,赵让哑然,既脱身不得,也只有强行破局,干咳声道:“李夫人,叶颖莽撞,不知礼数,尚请见谅。只是您与诸友将她和贤儿山长水远地带入金陵,在下实难相信夫人与诸友是仁德为怀,善心大作,专为在下阖家团聚而不辞劳苦。”

子玉终将手掌放下,左脸颊通红欲滴,衬着旁处嫩白,倒生出别样的风情来,她盈起笑意,道:“自是有事劳动将军。可还巧了,无需妾身等相邀,将军大驾已至,这可是天意。此厢房太小,太过局促,还请将军携夫人随妾身移步。”

她给足台阶,叶颖却不买账,扬了头怒气不减:“别以为你生得漂亮就能乱说话!刚刚打你还是轻的!”

“莫再失礼。”赵让略一伸手,拦住跃跃欲试又待上前的叶颖。

子玉唇角微扬,并不看叶颖,只向赵让柔声道:“尊夫人孔武有力,将军真好眼光,难怪庸脂俗粉,不入您的眼。”

赵让只是微笑不语。

出了屋来,日头已是偏西,赵让一望不远处那披霞戴彩、褐红独特的七层琉璃塔,便知自己所料不差,此地正是大崇恩寺,那高耸的标识无法掩饰,他心中已有了推断,想起李朗,不知皇帝如今处境,忧心如焚,却唯有不动声色。

待侧头瞧去,叶颖已将怒火置换了好奇,而紧紧贴着她的贤儿在小心翼翼之外,也睁大圆溜溜的眼,四处张望。

母子两人皆换上一身崭新汉服,装饰齐备,不仔细端详容貌,两人便与大族门阀的贵妇童子一般无二,只是叶颖涂脂抹粉的颜面上掩不住风尘仆仆,贤儿的谨慎也有别于顽童的大胆放肆。

赵让看在眼中,暗暗叹息,心头一沉到底。

将三人带入一座大院,经过穿廊,来到青瓦涂朱的正屋前,慧海未等入内便行合十礼告辞而去,独剩子玉领了进屋。

屋子甚大,当先是厅堂,两侧各通小径向寝屋,子玉也不多留,向赵让款款拜笑:“将军且与夫人在此歇息一夜,莫要心急,明日自见分晓。”

待她走后,叶颖母子抑制不住新鲜,在屋内四处察看,进了寝屋,见六扇镶金镂边屏风,更觉有趣。贤儿爬到床上,发觉席上竟有个椭圆形状、中部微凹、上绘白底黑花的瓷器,不由大声惊呼,用力将其抱起,向赵让叫道:“父王!这是什么?”

赵让定睛看去,笑道:“这是瓷枕,是夏天消暑用的,如今都过了中秋,大概是主人忘了收起。”

贤儿满脸敬畏地道:“就是个枕头,还要在上面画那么漂亮的花!父王,贤儿今夜可以睡在这里么?”

赵让不及答话,叶颖却板住了脸,向赵让冷笑:“你们汉人的怪东西还真多,难怪你……”

“别在贤儿前……”赵让压低了声音恳求,复转向贤儿笑,“当然可以,先出去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准备好饭菜吧。”

无论大崇恩寺内的人有何企图,至少他们并不打算在衣食上亏待赵让等人,果然不多时,进来四五个小沙弥,摆下满满一桌的菜肴,竟是荤素皆备,纵是赵让,也叫不全菜名,只偶有几样,如煨牡蛎、酒醋白腰子、三鲜笋炒鹌子等他曾在宫中尝过。见到这些菜式,赵让对猜测又笃定了几分。

用餐其间最快乐的自然是贤儿,南越王府内纵有随军而来的汉人厨子,却也没能耐烹饪这般佳肴,贤儿见父王并无斥责,兴高采烈地大快朵颐。

席上叶颖忙着照顾孩子,而赵让食不知味,旧南越的僭王、王后少有动箸,只是偶有对饮,与活猴一般动个没完的贤儿对比鲜明。

赵让含笑看着贤儿,贤儿忽停了咀嚼,直愣愣回视着父王,脱口而出道:“妹妹也能吃到就好了!”

这话令得赵让一怔,又见叶颖低了头不语,便向贤儿强笑道:“妹妹自然也能吃到的,父王会叫人给她送去。”

不想贤儿却摇头,固执地道:“父王不要麻烦,把妹妹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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