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我再次惊醒。喘着气的我,整个身体如往常一样,几乎像是浸泡在汗水里。
恍惚地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才下床喝点水。这样的动作——惊醒、恍惚、下床喝水——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我苦笑,什么时候也能让我习惯那种该死的愧疚感呢,习惯得让我再不觉得愧疚。
刚喝半碗,却听到外面的院子里有人的说话声,连忙来到门边,把耳朵竖起。
却是晋凝和月儿的声音。
“郡主!您回房吧,外面天冷!”月儿声音里满是无奈,恐怕是已经劝了半天了。
“月儿,你先进去歇息吧,我再坐一会儿。”相比起来,晋凝的声音异常平静。
“那怎么行?郡主你……”
“若兮?”见我突然从房里出来,郡主轻声喊道,随即微微笑了笑。
“成公子,”月儿也在一旁叫道,随即一脸无奈,“成公子,你劝劝郡主吧,这都大半夜了,再这么呆下去,可得着凉的。”
“凝儿,”毫无顾忌地在月儿面前称呼郡主为“凝儿”,我并没有因此而慌张。从我感受到郡主看着我时的那种不解、无奈,甚至埋怨,我便觉得再没什么值得我慌张的了——除了看着郡主唉声叹气而我却什么也不敢去做。不敢,我竟然不敢把郡主从她自己的叹气声中拯救出来,胆小到、这种地步。
“天冷了,回房睡吧。”我说,依然站在房门前,没有走上前。
晋凝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她仍然着看着我,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面带微笑,良久才抬头看着夜空,尔后不无惋惜地说:“今晚,看不到月亮呢。”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她们身边,朝月儿说道:“月儿姑娘,给郡主拿件衣服出来吧。”
月儿一愣,随即点点头,转身回房。
自从抓住了冯建仁,我们便安排月儿与郡主住同一间房,除了照顾郡主,遇到什么突发事件也好有个人照应,不管是对郡主还是对月儿来说。
我坐到晋凝对面——不敢坐到她身边,尤其是在这样让人情感非常敏感的夜晚。我们就这么坐着,晋凝仰脸望着看不到月亮的夜空,而我则看着晋凝似笑非笑的面容。她是在笑着的吧,我却感到她那笑着的面容传出来的感情是冷的。
她不开心。
我感觉到、知道她不开心。
突然,注意到我的视线似地,晋凝转回头,与我四目相对。相处了那么多天,有多少次与郡主四目相对,这次却让我格外心痛。她仍然在笑着,但在单薄的双唇硬生生翘起的弯度里,没有一点欢愉。
“若兮……你也没睡。”她说,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详的预感立刻席卷全身。这样不带情绪的腔调,是专属于晋凝的发怒前兆。记得上次同样也是没有情绪的腔调,但说话的同时她眼里却装满着浓浓的悲伤。
我看向她的双眼……果然。
这时候,月儿拿着郡主的长衣,来到她身后,轻声道:“郡主,天冷了,月儿为你穿多件衣裳吧。”
“先放下吧。”晋凝说道,原本看着我的双眼转向月儿。
“但是……”
“你先回房歇着吧,我一会儿就回去。”郡主不容月儿说下去,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道。
“……是。”月儿只得把衣服放在桌子上,看了看我,才转身离开。
良久,郡主像是无意地,轻轻抬起右手抚上放于桌上的长衣。纤细的手指掠过长衣的褶皱,继而停下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又把双手重新交叠好,放于膝上。晋凝头微垂,眼睛盯着长衣,一动不动。
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晋凝的长发被风微微吹起,她还是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丝毫感觉。
“凝儿,把衣服穿上吧,天冷。”我说。郡主身子本来就不好,若吹了冷风,肯定又得患上风寒。
“若兮,”郡主又抬起头,看着我,“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站起身子,仿佛没听到她的问话,只径直拿起桌上的衣服,来到她身后:“穿上吧,不然真的要着凉。”说完,很认真地把长衣理好,就等着晋凝伸出手,为她把衣服穿上。
“你有话要说的,对不对?”晋凝又问。
“要入秋了,天越来越冷。”我说,依然拎着长衣站在她身后。
晋凝不再说话,良久,才缓缓伸出双手。
我笑了笑,然后为她轻轻把长发挽起,拎着长衣,让她把左手套入长衣左边的袖子中,然后把右手套入右边的袖子,再放下她的长发。伸出手为晋凝理了理衣服的领子,就在要收回手的前一刻,郡主的左手轻轻抚上我的手。我的心一颤,没有动,只由着她按着我的手。
“总感觉,若兮离我好远。”郡主说着,轻侧过脑袋,把脸颊贴在我的手心上,站在她身后的我看不到晋凝的面容。她的脸有些微的冷,而我则因为刚从房里出来,手心还是热的。
“这种感觉,让我一直不安着。”郡主又说,声音很轻柔。没有任何刚刚我以为的想要发怒的征兆,那腔调反而温柔地、说着悄悄话一般。
我低下头,苦笑。
“如果……”我听到自己张开嘴,干哑地吐出了两个字。
郡主没有动。
“如果,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