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传下去后,曲舜缓缓拖起疲惫的身躯,牵着自己的马,离陆梓远了些。四周三三两两都是士卒,面色都被冻得泛着青灰,丝毫没有刚出城时的锐气。身侧的炭火马也垂下头去,不停拨弄着脚下的积雪,想要啃食下面掩埋的草根。
原野四周压抑着沉闷的气息,几乎让曲舜喘不过气,他想到出征的使命,心里就一阵钝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炭火马的右侧缚着他的盾,盾心的铜片在雪光的返照下模糊地映出他的面容,鬓发蓬乱,脸色苍白,这样的将军又怎么能鼓舞士气,怎么能带兵杀敌。他抽出腰间的佩剑,狠狠地击打在铜盾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铁之声。
他记得几年前,将军曾经在三军前以剑击盾,放声高歌,那是炎军百年来传唱的战歌。他一面想一面击着盾,低声唱了起来:“持剑登高西北望
与子征战路茫茫
家国万里山河壮
岂容胡虏肆猖狂
男儿生当赴沙场
何惧尸骨埋异乡
十万八千好儿郎
开我疆土守四方”
当他唱到第二句时,身后便有人开始轻声应和,到后来,附近的士卒们全都聚拢到了他身侧,一句接着一句地唱了出来。也许因为士卒的面颊都被冻僵了的缘故,很多吐字都十分含混,混在风里听着更是模糊,但是歌声中的雄壮丝毫没有因此消弭。曲舜觉得胸口的血像是烧滚了,把刚才的迷茫失落都冲散开去。
不多时,武校尉用铁盔乘了些烧热的雪水和一条半生的羊肉递了过来,轻声道:“曲将军,可以匀出来的马鞍都被烧得差不多了,今天夜里恐怕没有可以烧的柴火了。”
“那倒不妨事,这里的位置我们还不清楚,说不准有北凉驻兵,要是夜里点起火来那就太明显了。等到天一擦黑,你们就把所有的火堆熄灭,整理行装,准备开拔。”
武校尉吃了一惊:“今夜开拔?”
曲舜重重点头:“已经耽误不少时日了,哈丹库仑还是要去的。”
“可是,将军,”武校尉狐疑地看着他,“我们现在连方向都分不清,怎么找得到哈丹库仑,更何况是夜里?”
曲舜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只要一直向北走,就能看到北凉人世世代代栖居的乌苏里雪山,雪山的东边就是哈丹库仑。”他喝了口铁盔里的水,轻声笑了笑,“至于方向,说不定到了夜里反而容易分辨些。”
这是一个明朗如曦的星夜,不同于白天的阴霾,星光如同水银洒在茫茫的北凉原上。那个夜晚,有年老的牧人在帐篷里隐约听见战马嘶鸣,他掀开帘门偷偷向外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在他打算缩回头的时候,远处微微起伏的雪白山丘上恍惚有什么影子一闪而过,那是拔剑一挥,而剑尖所指的方向,正是北凉的王地。
灵州城。
巍峨的城墙在经历北凉军队连续几日的攻城之后,充斥着血腥与浓重的硝烟,城墙上几处被撞开的坍塌像是裂开了一道道狞笑的口子,四处散着被烧焦的木料和废弃的箭矢。
轰隆隆的战鼓声渐渐远去,烧灼的夕阳映在城外的雪地上,像是铺了一层血。苏漓笼着手站在城墙根的阴影里,冷得不停地跺脚。受伤的士卒一个个从城墙上被抬了下来,抬往城中临时搭起的青色毡棚。因为药物供给不足,很多士卒的伤势都严重恶化,为了防止伤口溃烂,军医们不得不用烧红的铁片炙烤伤处,毡棚里不时传来惨痛的叫声,无论谁走过那里脸色都会十分难看。
苏漓收回目光再向城墙上看时,终于看见了百里霂的身影,他看起来有些疲倦,眼睛下面有一大片浓重的阴影,脚步也十分沉重。
“将军,”苏漓迎上去,略压低了声音,“你今天的药还没喝。”
百里霂微微蹙起眉:“我的伤势已经好多了,那些药不如留着送去给其他将士。”
“可是……”苏漓一急,扯住了他的袖子。
“将军——”一名小卒飞快的跑了过来,高声道,“北凉人正在后退,似乎要撤兵。”
“什么?”百里霂先是一惊,而后又隐约露出些喜色,“莫非是……”
他没有再猜测下去,大踏步地向瞭望的角楼上走去,其他几名将士也都快步跟了上去。登高望时,只见那支举着北凉王旗的大军果然在向北后撤,扬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左右骑兵混到了一处,乱嗡嗡的,似乎十分紧急。
百里霂连拍了栏杆几下,神情很是激动:“定是曲舜带兵破了哈丹库仑,所以北凉大军着急回援。”他转头道,“立刻纠集兵马,本将亲率两万人追击,与曲将军夹击合围!”
昭武校尉李廷紧皱眉头道:“将军,曲将军他们遭遇风雪失去音讯已有数日,真的能在这两日之间大破哈丹库仑么?会不会是北凉人假装退兵,诱我们出城对战。”
百里霂慢慢冷静下来,看向他:“也有这个可能,但是,”他又敲了敲木栏,“如果我们现在不出击,就失去了最好的战机,人生如棋,不如今天就来赌这一战。”
“将军,”白凡低头看了看城中开始集结的三军,面带忧色,“预借函州的军备还有三日才到,我们就凭眼下的装备去追击北凉人么?”
百里霂沉默了,良久才低声叹了口气:“这场战局,我们输了太多……”他阴翳地看着城下,忽地喝道:“两万人马,备齐了没有!”
宋安第一个答道:“已经备齐,悉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