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手下不停,淡淡道:“属下能有什么疑虑,将军放弃格尔木河沿岸的布局,自然有将军的道理。乌兰既然敢支出万余人马,必然在王帐附近也布置妥当,若是死守在那里,相持到深冬反而对我军不利。再说尹将军并未随大将军回来,想必还是在那边留了一招。”
他说完,一抬手搁下笔,轻轻吹干信笺上的墨迹,自始至终不曾抬起头去看男人的背影。
百里霂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他走出营帐之前,忽然道:“你受伤了?”
苏漓脚步一顿:“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会让你连右臂都抬不起来,只能用左手写书信?”他低声说着,向苏漓走了过来。
苏漓往后退了一步,背过手去。
“传军医了没有?”
“将军忘了,属下自己也懂医术,已经包扎过了。”他一面说,一面向门外退去。
百里霂抓住他的手腕一抬:“包扎过了?看看你的袖子,都渗出血了。”
苏漓立刻抽出手,低声道:“我去送战报。”
“亲兵。”百里霂向帐外喝了一声,很快就进来个年轻的小兵,向着帐内二人行了军礼。
“把这个送给传信使。”
苏漓眼看着小兵接走了那封书函,只得叹了口气,重新看向百里霂。
百里霂也正斜觑着他,板着脸捋起了他的袖子,那胳膊上显然是被刀剑所伤,并不短的一道血口,草草裹着一截从衣襟上撕下来的布条,而布条已被血洇湿了。
“苏参将是想以久伤不愈的借口回灵州休养么?”百里霂阴沉着脸慢慢道。
苏漓看他口气不佳,倒讪讪地笑了起来:“刚才匆忙得很么……”
百里霂放开了他的手腕,低声叹了口气:“苏漓。”
他这一声极轻,低着头的苏漓轻轻一颤,握着伤臂道:“属下告退了。”
第22章
接下来的数日,这支大军并没有再向王帐逼近,也没有回灵州补给,而是驻扎在距离格尔木河数百里外的哲尔古。这里曾是北凉的粮仓,有着数以万计的牛羊和肥美的草场,不过在四年前,这里便毁于战火。即使春去秋来,依旧碧草连天,而那些雪白的羊群和放牧的奴隶都早已迁徙去了北边。
“哎你说,大将军是不是准备回灵州了,听说北凉那个女大汗找人做了妖法,不知从哪又变出几万的人马来,个个凶猛得不得了。”
“什么妖法,你这小子总是听了风就是雨,我看过些日子还是要杀回去的,只是不知驻扎在这里是为什么。”
“说起来前些日子那一战,死了不少人,我的五个同乡,一个都没剩下。”那声音说到这蔫蔫的。
“那又怎么样,你要是怕死,何必来灵州,何必来大将军麾下。”年纪大些的那个声音说完这句,便沉默了。
曲舜独自坐在帐内,听着帐外巡营士卒的对话,突然无声地苦笑了,他手里拿着那张因为揉捏了太多次而发皱的信纸,觉得这张纸几乎变成了烧红了的炭,灼烧着他的手心。
突然帐外传来士卒的声音:“大将军。”
那个冷冽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曲将军在帐里么?”
曲舜听到这句话,忙将书信塞进了铺盖下,然后站了起来,帘帐轻轻一掀,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却是温和的:“五日后拔营,向西从格尔木河中游进发。”
“啊,”曲舜一愣,“我们这是要……”
“去王帐,”百里霂低声道,“乌兰要耗,我们却不能与她耗一辈子,这一战有风险,但我不能等了。”
曲舜可以预想到那里会遇到多猛烈的抵抗,毕竟那是北凉王族几百年的根基所在,两强相战必然是要死伤无数,他有些叹息:“将军等这一日也等了很久了。”
百里霂沉默片刻:“我少年时在禁军听老将军说北方蛮子骁勇,年年南侵,难以招架,直到封大将军戍守边关之时才得以令蛮人望风退却。我那时便想来这边陲之地,见识见识这些蛮子的厉害,可惜我终究生的晚了,不能与他们的扎纳大汗一战高低。而后来北凉也渐渐的衰败,不是衰在我的手里,而是因为他们自己族人的私心。他们现在未必没有忠诚勇敢的武士,只是这样的武士太少了,真是可惜。”
曲舜想起了那个叫做阿穆尔的青年人,不禁也叹了口气。
“曲舜,”百里霂忽然道,“这一战若是胜了,必然震动朝野,那时候,你要回家去么?”
曲舜怔了怔,抬头望向将军,却见男人的眼睛正牢牢盯着他,似乎隐藏了些说不出的情绪。
“我……理应回家一趟,毕竟几年都不曾回去了,”曲舜低头呐呐地说道,“爹娘年纪大了,也不知今后还能再见几次。”
“然后呢?”
“然后……”曲舜疑惑地皱起眉。
“恐怕到那时升迁调遣,很多事都要比现在不同了,”百里霂望着他,顿了顿,低声道,“你那时还会跟着我么?”
“末将自然是要追随将军的。”曲舜立刻道,却又觉得隐隐不对,还没再想,已经被一把拉进了男人的怀里。
灼热的唇似乎带着些恶狠狠的意味压了下来,落在他的颊边,耳垂,还有脖颈上,曲舜紧张得浑身都颤抖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将,将军,随时会有巡营校尉来。”
百里霂一怔,停了动作,放开了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就在曲舜还在失神的时候,帐帘又被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