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秋见着百里霂倒十分客气,寒暄了几句便命左右拿上那道明黄缎子的圣旨,朗声念了起来:“敕安阳侯骠骑大将军百里霂:
朕闻伽摩捷报,衍纳得平,举国欢庆,此乃七庙之佑,大将军之功也。又闻贺兰郡王萧翼,跋扈妄为,贱国法而轻朕躬,阻粮草、杀军士,不啻于国之巨蠹,将军杀之,朕心甚慰……”
听到此处,曲舜立刻瞪大眼睛看向百里霂,喜色溢于言表,其他将士也纷纷抬起头,几乎就要窃窃私语起来,梁知秋咳嗽了几声,接着念道:“将军国之肱骨,加封护国上将军,授上柱国,扩食邑五千户,赐紫金玉带……”
而百里霂直到听完,面上也并无些许惊讶之色,他平平接过圣旨,没有打开就递给了身后的亲兵。
梁知秋再次堆出笑意,向百里霂拱了拱手:“卑职该叫一声上将军了,我朝中本只有四位大将军,上将军现在只有将军一人,天下的兵权都在将军手中,还望将军不要辜负了皇上的厚爱。”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我知道将军还疑惑着一些事,卑职不妨给将军漏个底,萧郡王虽然是陛下亲舅父,但他实在是太过傲慢自大,又雄踞一方,皇上跟他嫌隙已久。将军这次也算是为陛下拔去心尖上一根肉刺,待将军荡平蛮夷,班师建墨之时,卑职愿为将军牵马提辔。”
百里霂笑了笑,幽幽道:“若是不能打败伽摩,梁大人要来提在下的人头么?”
原本喜气洋洋的厅内忽然冷了下来,梁知秋僵住了脸,举起衣袖轻咳了一声,才道:“大将军莫要同卑职说笑,当年北凉祸乱边境,蛮横了近百年,还不是一朝被将军平复。伽摩地域稀薄,远非北凉可比,如此夷狄怎会是将军的对手。”
他拨开话后,略缓了缓又笑了两声,向百里霂作一长揖:“卑职还要回京复命,先告辞了。”
百里霂抬了抬手:“既然如此,就不留梁大人了,尹翟,你带一队人护送梁大人回贺兰郡。”
“是。”尹翟立刻应道。
待钦使一行人刚走出门外,厅内立刻炸开锅来,各营校尉纷纷上前,七嘴八舌贺道:“恭喜上将军晋升加勋。”
百里霂虽然没有莫大的喜色,但也一直半扬着嘴角,一一答谢过后吩咐道:“犒赏的酒肉之物分发下去,今夜让将士们痛饮一番。”说完,便转身叫过一旁武校尉低声道,“我让你勘探极西城周遭地形,进展得如何了?”
武戎俯身道:“四周地形土质山脉水源已查明一二,将军可随时垂问。”
“好,你跟我来。”他一回身从厅后走出,武戎则快步跟了上去。
正挤在人群中的百里陵有些奇怪,偏过头向苏漓道:“按说皇上没追究叔叔杀郡王的罪,还加封了这么多了不得的头衔,是件莫大的喜事,怎么叔叔看上去还是没有多高兴。”
苏漓嗤笑一声:“你见过你叔叔多高兴的样子么?”
百里陵挠了挠头:“在建墨的时候……好像见过。”
苏漓一搭他的肩膀:“不必管他,今晚我约了曲将军喝酒,你也来。”
“啊?”百里陵张大了嘴巴看向曲舜,却见曲舜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百里霂背影消失的方向发呆。
这西域气候,极是难捉摸,白日炎热,夜间却寒至骨髓。百里陵从闹哄哄的大营房溜了出来,来到苏漓的屋子,一进门便是酒香扑鼻,只见案中放着一只红泥小炉,煨着喷香的鱼汤。站在屋内的另一个人却不太领情的样子,他对着桌上硕大的酒坛叹了口气:“你说有事和我商议,原来是叫我来喝酒?”
苏漓夸张地打了个呵欠:“商量事情就不能喝酒了吗,”他眼角瞥见百里陵进来,立刻道,“你看少将军也来了,我们一起入座吧。”
百里陵向转过头来的曲舜讪笑了一声:“曲将军,请。”
曲舜对他一直甚是客气,点了点头,三人围桌而坐。
桌上的鱼汤还没完全煮滚,苏漓打破寂静先取了酒道:“两位尝尝,这些日子西域的酒喝腻了,还是老窖的杏花酒有滋味。”
“杏花酒?”百里陵抬头望他,他知道这次犒赏三军的大多还是兑了水的烧酒,方才出来的时候营房里士卒喝的都是那个,杏花酒这金贵东西即使在建墨也要好几两银子一斗,怎么苏漓在这蛮荒边陲竟弄到了一坛。
苏漓明白他话中的疑问,呵呵一笑:“钦使赏将军的,我看他没有饮酒的兴致就顺过来了,难为他们运这么远的路,浪费了多可惜。”
曲舜微微皱眉:“今晚虽然不禁酒,可是杏花酒醇厚,喝醉了根本醒不过来,我怕耽误了军务。”
“怕什么,”苏漓和气地拍了拍百里陵的脑袋,“有什么军务让少将军替你去办。”
百里陵一怔,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今晚溜出来蹭这顿酒,而苏漓已举起白瓷长嘴壶,在他面前斟了满盏酒液。
“记得芒野一战那年庆功宴上,你还缩在角落里不肯饮酒,”曲舜晃着杯子,有些感慨似的,“怎么一转眼,变得这样嗜酒如命了。”
“那时候年轻,不知道酒的好处。”苏漓扬脖就是一杯,又笑道,“再说我也不算嗜酒,顶多算是贪杯。”
“不止这个,”曲舜也饮了一口,歪头看着他,“这些年你变了很多。”
“曲将军倒没变,”苏漓在热气氤氲中眯起双眼,“大将军也没变,可惜有些事终是变了。前尘往事如烟云,再回首,便是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