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忽然抓住了王悦的手,带着他往外走。
王悦不明所以,那小姑娘伸出手对他比了好几个手势,王悦没看懂,却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小孩是个哑巴。他以为这小姑娘是找他帮忙,想着也不可能出事便跟着她走了一程。
一入巷子,他瞧见那蜷缩在柴火堆中神志不清的少年,他一愣。他忽然走上前去将那张少年的脸掰正了,一瞧清楚,他瞳孔顿缩。
司马冲。
东海王司马冲。
那小姑娘迅速地给王悦比着手势,王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本来早该死在晋陵的年轻藩王,沉默许久,他终于伸手将昏迷的少年捞了起来,被抱住的那一瞬间,司马冲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他终于认出了王悦,眼中不知道是种什么复杂情绪,忽然他侧过头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忙死死地将血咽了回去。
王悦对司马冲的印象一直都是“这是个命不怎么好的人”,他将司马冲安置在了别院,替他喊了个大夫过来。
王悦原以为司马冲这副虚弱样子是因为病,直到大夫褪下他的衣服,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膛,王悦终于愣在了当场。
剑伤?
王悦终于反应过来,司马冲那件衣服上的黑色不是污秽而是血迹。
“谁要杀你?”王悦立刻问了一句,不会是皇帝,更不会是他,他们俩都不可能去杀个命不久矣的人,有人要司马冲的命。
大夫正帮司马冲处理伤口,刀削去了伤口上腐烂的血肉,司马冲躺在榻上,神色有些苍白,却没有多少痛苦神色,他淡漠地看向王悦,手轻轻松开了。
那是一截砍下的青色剑袖,已经被血染成了黑色。
王悦一见着那样式就愣住了,东晋世家大族大都有豢养剑士与死士的传统,借此来吸收流民势力,当年在先帝时期还因此爆发过一场政令之争,青色剑袖,这样式他不可谓不熟悉。
陈郡谢氏的侍卫。
王悦拿着那剑袖,抬头看向司马冲,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你不会在说陈郡谢家人吧?”
无冤无仇的,谢家有人要你的命?这才是真正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两拨人!
司马冲看着他,他的神色一直都很淡漠,若不是他的眼睛还在转,王悦几乎觉得他已经断气了。他望着王悦许久,终于低声道:“你陪我死吧。”
王悦以为他听错了,“什么?”
司马冲伸手轻轻抓住了王悦的手,低声将那句话又缓又沉地说一遍。
“我活不了了,你陪我死吧。”
少年的声线有些细,虚弱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阴冷。他望着王悦,“我不想一个人死。”
王悦望着他,竟是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实在是司马冲这副样子太凄惨,说着威胁的话也根本让人没法觉得害怕,王悦反倒还觉得他有些可怜,问道:“说什么呢?”
大夫的刀轻轻旋了圈,血肉被削下来,司马冲终于轻轻抖了下,他垂下头去,半晌又抬头看向王悦,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我听说,人死了要走一条很黑的路,还要过一条河,我害怕。”
王悦一瞬间有些说不出话,他看着少年那双眼睛,终究是没能甩开司马冲抓着他的手,他低声道:“听谁讲的?人死了就没了,什么路什么河,你当你听书呢?那我还说人死了能见着仙子你信吗?”
司马冲被王悦呛得一怔,顿时瑟缩了起来,忽然他抑制不住的低咳起来。
大夫立刻道:“快压住他!别让他动!”
王悦下意识伸手一把将司马冲按住了,他环住了司马冲的肩,低声喝道:“别动!”
司马冲被呵斥得吓了一跳,不敢动了,他靠在了王悦的怀中,看着王悦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似乎有些微微愣住了。
那大夫满头大汗给司马冲处理了两个多时辰的伤口,又给司马冲抓了药,王悦身旁只带了两个侍卫,他命人出去煎药,自己在司马冲面前坐下了,他手里攥着那截青色剑袖,看了司马冲大半天,终于问道:“你说陈郡谢家人要杀你?你跟他们有仇?”
司马冲没说话,他盯着王悦许久,终于低声怯懦道:“人死了,真的能见着仙子吗?”
王悦:“……”
王悦在这儿问了大半天,什么都没问出来,司马冲一会儿咳血一会儿又答非所问,他瞧他咳得实在难受,没再问下去,正好侍从进来送药,王悦瞧司马冲连坐起来喝药的力气都没有,终于上前将人抱起来给他喂了勺止咳的药。
王悦出了院子,那卖枣子的小哑女蹲在院子门口,王悦瞧见了那大夫,低声问道:“他身体怎么样?”
那大夫认识王悦,建康城谁不知道这是琅玡王家世子,他望了眼王悦,摇了下头。
王悦一见那大夫的神色,虽早在预料之中,闻声也是微微顿了下,他问道:“能活多久?”
“长则半年,短则月余。”
王悦算了下日子,对上了,他低声问道:“他这病真的没法治了,是吧?”
“且不说外伤,单从气血上看,药石无用。”大夫又瞧了眼王悦,“世子,药石无非是调理,人若是自己都不想活了,多好的神医也不可回春。”
王悦闻声一顿,看了眼那大夫,半晌道:“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酬金我会派人送去给你。”
那大夫忙谢过了王悦,又回过身嘱咐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