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在他身边坐下,“我今晚能在你这儿睡吗?一个人睡挺瘆得慌的。”
王悦点点头,“可以啊。”
病房里,王悦看着窝在他身边打着哈欠的王乐,伸手轻轻摸着她蓬松的粉色头发,眸光一点点沉下去。他转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幕上一轮干净明亮的月,流云千里,星垂天地间。他忽然记起一幕场景,也是这样清澈如水的夜,他躺在王家祠堂的屋顶休息,吹着风太过惬意,一不留神睡了过去。夜半凉意侵人,他被冻醒,睁开眼正好撞见fēng_liú云散,银汉横空。
千年过去了,晋代衣冠成古丘,王家祠堂早已不复当年肃穆荣华模样,风月却仍是旧时模样。王悦盯着看了很久,看着看着,忽然就一怔。
王家祠堂?
脑子像是过电似的,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浑身一震。就在同一瞬间,带着浓烈腥味的血迅速地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一滴滴砸在王乐白皙的手腕上。王乐窝在王悦怀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沉沉闭着眼无知无觉。
瑞士。
谢景插着兜立在风里,望了眼融汇了古西欧和古中国两种风格的宅院。
穿得整整齐齐的年轻金发律师笔直地立在门口,端正得像是一具优雅雕塑,已经等了很久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望见谢景时,他脸上露出极为标示性的微笑,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问道:“谢大少?”
谢景扫了眼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他们人呢?”
金发律师微笑道:“路上耽搁了一些,谢先生和谢夫人怕是要晚些到家。”
谢景闻声极轻地皱了下眉,那西装笔挺的金发律师引着他进了门,笑着问道:“谢大少不如先等一会儿,茶还是咖啡?”
“有烟吗?”谢景淡淡扫了一眼过去。
那律师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有。”
谢景没有在书房里坐下,接了那盒烟转身往外走。这地方不错,瑞士和法国的交界处,清澈的日内瓦湖静静在阿尔卑斯山脚下流淌,宅院就坐落在湖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一汪蔚蓝色浩浩淼淼。
那金发律师站在落地窗前打量着坐在不远处湖边的谢景,听说这人才二十岁啊,瞧着还真是不像呢。
一片泱泱金色阳光下,穿着件款式极简的黑色毛衣的少年随意地坐在乱石中,他抬眸望着不远处的蔚蓝色湖泊,烟灰四落。
那金发律师打量了许久,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在确认谢景的确是孤身一人过来时,极好的职业素养让他面上依旧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说真的,说不诧异是假的。怎么说呢,这位谢家大少爷,的确是有几分气魄的。
前些年谢家老爷子死后,遗嘱里写定,谢家大部分东西全在在这位谢家大少爷即谢老爷子他亲孙子的名下,这些年这些资产全在瑞士银行里运作,数目说出来吓人,要说本来这也就是件普通家务事,都是一家人也不必分什么你我。可惜谢家原配夫人死得早,且这位谢大少的亲生父亲也不是很喜欢这位不怎么做正经事的儿子,这位谢家大少父亲没隔两年就又娶了当年在苏联读书时两情相悦的同窗,育有一双甚得他欢心的伶俐儿女。倒是显得这位谢家大少是个外人。
谢家是个大家族,谢家老爷子许多年前因为旧事和自己的长子划清了界限,这事儿在家族里闹得沸沸扬扬,谢老爷子的这位长子就是谢家大少的生父。
谢家人多,随着谢老爷子的去世,谢家一时风起云涌。这些年眼见着这位谢家大少年纪渐长不好掌控,谢氏夫妇越来越不放心,谢家人在中国和政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谢氏夫妇担心这位素来不怎么和家里亲近的谢家大少闹出些什么事儿来,谢夫人更是一天比一天担心羽翼丰满之后和自己的儿女抢东西,谢家诸位叔伯姑嫂也瞧着谢家这位大少爷不满意,表面上这些日子谢家风平浪静,实则云谲波诡处处是戏。
普通的遗产纠纷,却因为数额的巨大和谢家人身份的敏感,一时之间极为棘手。
那金发律师正斟酌着下一步,忽然看见那坐在湖边的青年起身走了回来。他忙转身往门外走,迎了上去,微笑道:“谢大少……”
他话未说完,就被谢景打断了。
“文件呢?”谢景扫了眼他,“拿过来。”
金发律师一愣。
珊瑚色的桌案上摆着一大摞文件,少年拿着支黑色钢笔,淡漠而迅速地签着字,一笔带过就是两个字,谢景二字锐利如刀。那金发律师站在一旁都看蒙了,连翻开文件递过去都来不及,手忙脚乱。屋子里只听得见他哗哗哗翻文件的声音。
谢景根本没看文件的内容,他甚至未曾扫一眼,那金发律师递过来他提笔就签,动作利落而迅速,毫不拖泥带水。
那金发律师脸上终于露出些惊诧神色,怎么都掩饰不住了,他看向谢景,这就算你不请律师,你自己也至少看两眼啊,他之前看谢景一个人孤身过来,还想这人怕是很有把握了,结果这又是什么情况?他忍不住道:“谢大少不请自己的律师过目一下?”
谢景终于抬眸轻轻扫了他,转着笔淡然道:“我赶时间。”
金发律师被这四个字堵得无言以对。
赶时间?“您、您赶时间……行,那我替您翻开。”他伸手就去捞桌上的文件有些慌乱地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