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来捏我的鼻子,迫得我张口吐气,脸自然就扁了下去:“正因陛下是女人,行了前人所未行之事,所以更不能做这些事。大臣们好不容易接受了一个女皇帝,又有了一位女将军——这些都还可说是千年一遇的特例,可若是普通的女人都能与男子比肩了,你是男人,你心里怎么想?一下子把他们逼急了,管他什么姓李姓武,全出来反对陛下,你将置陛下于何地?”
我哼出一声,愈益不乐:“你就直说阿娘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不愿再冒风险去变就是。”
阿欢笑着捏捏我的鼻子:“你这词用的好,陛下正是‘既得利益者’。你也不要说别人,若换了你在那里,你愿意维持现状,赚得几十年江山好坐,还是冒险变化,若有万一,数十年经营便都毁于一旦?”
我蹙眉看她:“若我真在那里,当然是要变的——你呢?若你真有一日,坐了…那位置,你呢?”
她面上笑意渐消,捏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半晌后才收回去,垂眼道:“自身都尚难保,谈这些太早了罢。”
第330章 初雪
奉天局之事虽受了些阻碍, 到底也是立起来了, 若念念不忘这点挫败, 不但于事无补,还平白叫阿欢看不上, 因此我消沉了一夜,次日又打起精神, 与阿欢和崔明德一道商议如何行事可最得利。
这事上我们倒都是很一致, 觉得最佳人选莫过于柳厚德——一则他办事干练、老于世故,此事又本在他管辖,二则他虽也是柳氏出身,却是流外官出身,不及崔秀等人升迁得快。阿欢唯一不喜欢柳厚德之处, 便是他曾在我被幽禁时离我而去,崔明德却说用人无非以利, 且这人既已离开一次,复又投奔于我,而我依旧厚待于他, 倘若他再背离,名声便要臭到底了。阿欢本也知这道理,因此并未强求,却到底嘟哝了一句:“虽是如此,你也要防着他些,既做过一次,未必就不会做第二次。”
人选一定, 奉天局的归属反倒是个难题,夏官、地官权重,然而牵涉颇多,若奉天局归了那端,日后的事未必就能如我们的意,柳厚德人微权轻,也未必一下镇得住,春官是个冷衙门,易于掌控,只是职事太轻。
我权衡再四,还是决定选了春官,盖因春官虽轻,却掌管了大义名分,而今母亲所缺,正是大义名分,且柳厚德若入春官,少说也能得个郎中,待上一两年,或授侍郎,或授前行职司,都非难事。
商议既定,当时便请崔明德口述,我依着写了一封札子,反正我人还在宫中,直截便向前面寻了母亲,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母亲似颇有些讶异,接过札子,却并不看,只拿眼瞥我:“就这样?”
这回轮到我讶然道:“阿娘命我写札子,我便遵阿娘的吩咐写了。”忽地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她:“写得不好么?——若写得不好,求圣上的示下,儿回去改正。”
母亲含笑摇头,随手便将札子递给婉儿:“准了。”
我全摸不清她的心思,见她不像生气的模样,就不忙退出去,只将头凑在她身边,半是玩笑地道:“阿娘不看一眼,若是里面写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可怎么办?”
母亲斜眼看我:“你自觉可写了什么不恰当的么?”
我赔笑道:“没有。”
母亲轻笑:“那不就是。”将手一伸,见我不动,便嗯了一声,我忙上去扶住她手,跟着她在廊下走了一圈,天已冷了些时候了,却到这时候才飘起薄雪,一层一层,细细白白地撒下来,母亲看着雪,忽地一叹:“又是一年冬日了。”
我不知她的心思,一时未便出声,却听徐长生在旁笑道:“是今冬的初雪,要不要叫她们收几坛子,或煮茶,或和药泥,都是好的。”
母亲笑道:“甚好。”立着看她呼呼喝喝地吩咐小宫人们收雪,想起什么,却偏头看婉儿:“叫他们做的木屐,可送到你处了?”
婉儿轻轻低头:“昨日已得了。”
母亲便笑:“下雪时正可以穿。”
徐长生正自外回来,便笑道:“上官承旨穿木屐最好看,飘飘摇摇,和神仙似的——不过崔尚宫穿着也好看。”
母亲笑而不语,立着看了一阵,听婉儿劝说:“天冷,陛下回去罢。”方偏了头看我:“你小时候常有惊人之语,有一回下雪,说了一句‘瑞雪兆丰年’,将我和你阿耶欢喜得不行,如今年长了,这辞赋上的功夫反倒愈不行了,每回行宴,也从不见你写几句。”
我赧然道:“辞赋本非儿所长,与其在众人面前逞强,出乖露丑,还不如安安生生坐着,赏析他们的佳句妙语。”
母亲道:“总是要学一学,虽不能得惊人之句,总要强写些应景。”
我干答应一句,已有些后悔留着未走,平白遭了一顿排揎——上回我说这句子,母亲立刻便命婉儿赋诗,结果六步而成,这事至今还断断续续地流传着,母亲虽未提及,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而喻,再想她昨日才免了我奉天局的职使,心中实在是悒郁——挽住母亲的手,忸怩地道:“是我才学平庸,日后一定多向上官师傅和其他人讨教,务求上进。”
母亲笑看我一眼,并不作声,待入了殿中,悠悠闲闲地坐在座上,等人沏了清茶,略啜一口:“这是雪煮的?”
婉儿道:“新雪才收,未经滤清,不敢便献给陛下。且陛下又要了紫笋,所以还是用了顾山碧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