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笑她:“阿崔偷懒,偏说我们说过的人物。”
崔明德懒洋洋地看我:“不是说好了,人物可以重么?”
我笑:“若真无人可说倒也罢了,还有这许多人可以说,你偏要提她。”
崔明德笑道:“文能咏絮,武能保家,我最崇敬这样的真女子,为何不能提她?——主司说是么?”
裴兰生监令,便道:“并无犯令。”因有人问这“保家御寇”是何事迹,又解释道:“晋时孙恩之乱,杀谢令姜夫及诸子,令姜乃令婢肩舆抽刃出门,手杀数人,又语恩曰:‘事在王门,何及他族’。恩虽毒虐,敬谢氏之义,乃全其家及外孙刘涛。”
众人肃然起敬,纷纷道:“果然是奇女子。”有人道:“女人有文才容易,文武双全实在是难——那些打打杀杀,便不该是女人做的事。”有人驳她:“花木兰当作何解?”那人道:“花木兰文采不及。”忽地又有人道:“独孤祭酒文武双全。”此言一出,便再无争论,变作了一群人讨论独孤绍的武艺如何绝伦、兵书造诣如何深宏、踢毬的技巧又有多高妙…最终还是裴兰生扬声道:“该公主了。”议论方息。
我举杯道:“谢太傅妻刘夫人——旁人劝她为丈夫纳妾,她不肯依,人劝之以《礼》,刘夫人道:‘此周公作礼,若是周婆所写,必不如此’。”
这典却比谢道韫的更生僻,且言语又实在说出了在座之人的心声,众人纷纷哄笑道:“此言甚妙。”不知谁说了一句:“可不就是周公作礼,所以而今的礼法才如此地偏心男人!若是周婆所作,情势就大不一样了。”有人自然地便接道:“是极,其实我们女人又比他们少了些什么,凭什么就处处不如他们!”立刻有人嘘她噤声,却又有人叹道:“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们女人家立世,还不是只能依靠男人,没有夫、子,便是无根之人,一生无依。”
座中有一瞬间的安静,这人所言,着实是宫中妇人的痛处——宫里这些人,无论良家或是官婢,大多自少女时便被选入宫中,少数被母亲征召入宫的,也是丧夫的寡妇,自进来后便与世隔绝,别说见到外面的男人,就是见到皇帝、皇子、皇孙的次数也不多,遑论夫、子,“无根”二字,对于她们,最是戳心。
我迅速地向婉儿和崔明德各看了一眼,崔明德淡淡笑道:“那倒不尽然,如谢令姜、花木兰之类,没有夫、子,不是也活得好好的么?乱世之中,男子尚难以存身,她们这些女流之辈,却能杀敌御寇、保家全身,谁说女人又只能靠男人呢!何况世上又不是只有男人可以依靠,外间乡野,便有女人结社,互为援保,也未见过得比那些村舍汉差。”
此处本该是婉儿或我接一句话,然而不等我们开口,贺娄氏已先笑道:“女人结社是什么说法?崔二娘子向我们讲讲。”
我向婉儿望了一眼,她慢慢地弛了肩背,缓缓地坐回去,伸手举箸,专心致志地品她的鲈鱼,再向在座诸人扫视,但见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崔明德讲这“女人社”的结法,每个人的眼中,都或多或少地闪烁着野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未完小剧场:
婉儿娘:陛下写的《快雪时晴帖》一气呵成,毫无凝滞,看来婉儿你翻身无望了。
婉儿:???
婉儿娘:书法要求指力、腕力、臂力、肩、肘…
婉儿:……
则天:朕果然太美了,所以你这么笨。
婉儿:(╯‵□′)╯︵┻━┻!!!
第377章 则天(十二)
她已许久未曾有过这样忙碌的时候了。近几年中朝局渐稳, 她也逐渐地将事务交到自己一手提拔的大臣们手里,甚少过问细政, 然而这几个月她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 一样一样地处理这些琐碎的事务, 细捋那些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从前她对这些事乐在其中,现在却心生厌倦, 可惜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她有半分松懈。
好在她身边还有些人用,太平年纪渐长,已掌握了远近亲疏之用,官职的升降任免大体可交代于她,崔明德于协同内外、参议枢机上颇有天分,贺娄与李氏掌内奉宸卫, 堪为阿青之补充,小东西…她有些犹疑地偏转头,看见婉儿跪坐在案前, 写完一敕,伸出手去, 捂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她知自己近来要求有些严苛,一面要这小东西书拟敕制、削减凤阁之权,一面又委她留意朝中、拔擢选人, 往日里那些代拟诗文、参议政事、传令达旨之事又不曾稍有减免,夜里更偶尔留她同宿…短短三月间,小东西已容颜清减, 如不胜衣之态,却从未露出任何抱怨之色。
她抿了抿嘴,伸手倒了一杯茶,叫上官小奚执了,对着婉儿处一扬下巴,上官小奚伶俐地将茶送过去,小东西似有些惊愕,偏头向这看了一眼,她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一眼看见案上“来俊臣”三个字,便忘了送茶的事,专心致志地看起这新炮制的罪人名录,一一勾当了结,待只剩下二三疑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