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室处在二楼廊道正中间的位置,古志强、古志伟的房间都在东侧,唯有古志明和二老的房间离阁楼近,挨着被搁在西面。为夜行抓鬼方便,梅尧的房间被安置在古志明卧房的右手边,这也是他听那阁楼响动较为清晰的原因所在。
古老爷子看着梅尧,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们古家原是满族,乃是大清上三旗排第二的镶黄旗,正儿八经的皇室遗脉。当年闹革命,我们姓皇的首当其冲,为求生存,改头换脸,一整个家族流落四方,凭着一点子积攒,在百年间逐步崛起,重新积累得家业丰厚。但到了这一代,”他盯着古志伟,“这些不肖子孙一个个不顾家族命运,死的死丢的丢,便已经没剩几个人了。当年本以为立晗能给家族留个后,谁想崽子拉下来,又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畸形。智力不多点,脾气还挺大,奶妈都抓伤了好些个。”
“你们不想让这件事流传出去,就将那孩子关在阁楼上。换了当时知情的佣人,放楼有妖怪,让谁也不敢靠近。”
古海清摩挲着拐杖油滑的杵头,前后轻晃他只剩把骨架子的身体,答应道:“梅先生头脑灵活,也有些本领。我们请你来,只为让我那游荡的孩儿安息,也请你不要再插手多余的事。你有你的专业,我们也打听过,将雇家的事透露出去,不是你的行事作为。但我作为这个家唯有的老骨头,不得不多嘴一句,做不必要的事,说不必要的话,总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今天的事就算了,你为什么非去深究它,我们也不去讨论,权当你听了流言,发了善心,为救那下面人,一时间犯了冲动。但从这刻起,希望你心底更明白些,你最重要的事,是找出志明的魂魄,让他安安稳稳回来。我们古家的子孙,都是堂堂正正光光明明的,绝不容许有跟那些孤魂野鬼混作一堂……”
家业、家族之类的话,古海清像是说过多少遍了,古志伟和李昙都各自走神,并未细听。
“我答应替你们家找到你要的魂魄,但该我管的,无论你们愿意不愿意,我还是会去管。”梅尧把话搁这儿,起身正要回房,忽然听见东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像是冲马桶的声音。二楼都是主家,佣人是不让用的。这会儿整家人都在起居室里,谁会用马桶?
梅尧看了眼挂墙上的时间,正指着两点半。他食指竖在嘴唇上,让人禁声。而后从兜里掏出张黄纸写的先天符,拿指头在朱砂收笔的地方点了一下,回头扫视众人,朝地下指了指,示意房内的人呆着别动,而后悄无声息地开门出去。
声音是从古志强卧室那方传来的。古志强卧房旁边就是古扬的婴儿房,另一面还有间公用卫生间。抽水马桶的声音正是从那卫生间传出。水声停息之后,咯吱吱的开门声从回响在悠长悠长的过道上。梅尧还未靠近,婴儿“哇”一声啼哭出来,整个二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起居室里的几人本是听从梅尧的话,纷纷给嘴上拉了链,但这婴儿啼哭一响,李昙突地站起来,着急忙慌地就要冲出去。古志伟一把将人拖住,低声喝道:“干什么!”
李昙眼里罩着层水壳子,眼见就要挤出来。“扬扬哭得这么厉害!我要去看他!”
“让你在这呆着!听不懂人话?”
“这是你古家最后的血脉!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这看了女人就阳痿的混蛋来生吗?”
古志伟捏起拳头就要挥过去,老夫妇却扑过来拦在他身前,一句话也不说,怔怔地凝视着他。李昙趁势甩开古志伟,奔了出去。
梅尧正站在婴儿房外,没及开门,“塔塔塔”的脚步声传来,那门“嘣”一声大开,迎面一阵寒风吹得整个过道呼呼作响。一瞬间仿佛有千万个凄厉的哀鸣响起,又在瞬间散逸无踪。
梅尧看向跑过来推开他、直往婴儿床闪去的李昙,叹了口气。
很快,古家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过来了。梅尧说:“确定是普通鬼魂,等我休息足了,明天便能给收拾了。不过,”李昙抱着古扬从屋内出来,轻轻拍着小孩的背,梅尧瞄了她一眼,继续说,“下次要再这样,就请恕我不奉陪了。”而后就离开了。
鬼魂令人害怕,但正如民间说的,若非有所变化,一般的鬼魂畏惧阳气,更加怕人。梅尧有先天通识符,神鬼难查,靠近寸身也无不可,但李昙乍一出来,险些将那鬼魂吓得飞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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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马玲玲送早餐的时候,梅尧正在写符,见人来了,便说:“我需要一根缝衣针,空碗里面乘一半水,古志明的骨灰还在灵堂吧?一起拿过来。”
马玲玲犹豫了下,问:“梅大师是要准备捉鬼了吗?听她们说,您在家里还发现了有人养小鬼,今天是捉哪个啊?”
梅尧不答,随便寒暄几句后,问她:“古志明和李昙的关系怎么样?”
马玲玲想了想,说:“二少爷待所有人都很好,不过和大夫人,的确是有点矛盾……这些也是我听说的,您听听就好,可别放心上。”她咬着红红的嘴唇,想了再想,沉着声开口叙说,“之前也跟您提到过,我们宅子里的佣人都是换过的,对家里的事情知道得都不多,但我跟保安室的梁大爷关系还不错,休息的时候,常跟他唠嗑,能听他讲点平日里听不到的东西。估摸着您看大夫人对二夫人的态度,也能猜出点什么来。其实大夫人行事虽然张扬了点,但要梁大爷所说是真,那也很可以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