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数丈的屏风,殿内床帐拉开,萧尚醴坐在床边,帐外灯火与帐内明珠光都在摇动。乐逾身上盖一床薄被,殷无效习医日久,嗅觉灵敏,殿内有淡淡血腥味与情欲气息,他也不必问这二人先前在做些什么,径自抓住乐逾的手把脉。
乐逾还没有神志,殷无效对萧尚醴笑道:“恭喜萧陛下。”萧尚醴仍盯着乐逾的脸,不转头地道:“说。”殷无效道:“乐岛主被闻人公子‘仙人抚顶’一击造成内伤,但当时他心情太过震荡,淤血被压进肺腑,躺了两天还醒不来。不管萧陛下用什么法子弄醒他,他急怒攻心,反使得这口血能吐出来。乐岛主身体素来强健,再调养几天也就没有大碍了。”
话到这里,他又停顿一下,道:“但是……”萧尚醴道:“说。”殷无效笑道:“接下来这段日子,最好不要对他做什么,须知悲与怒最是内伤病因。乐岛主现在没有内力护住心脉,需要一些时日适应失去内力这件事。”
萧尚醴道:“你以为寡人会强迫他。”殷无效放下乐逾的手,道:“这鄙人自然是不敢猜的。正如鄙人两天前告诉陛下,乐岛主现下不必忌房事,但也不可太过纵欲。”
萧尚醴仍凝望乐逾,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殷无效这才一笑,道:“这可不是鄙人的话,而是受人之托传一句话给乐岛主。”
萧尚醴寝殿之内,殷无效还没有仔细端详过乐逾,如今看了一时,倒想起谈崖刀要他带这句话时的情景。谈崖刀这回南下,有两件憾事。一是蓬莱岛主终于落入罗网,二却是“惜雨刀”顾藤衣。谈崖刀本来就是寻遍世间求一敌手的武者,他只愿死在两个人剑下,其一就是蓬莱岛主;而“惜雨刀”与他同样习刀,性情冷淡,若能心无杂念只有练武,假以时日,也必定能与他为敌。
可此番正如“琴狂”裴师古临去时所说,这一次小宗师之战,蓬莱岛主已是雄鹰折翼,英雄末路,能有什么看头。而“惜雨刀”顾藤衣……则是对春雨阁主人执念太深,旁人或许不知,但谈崖刀与殷无效都看出,顾藤衣秘而不宣,但她似乎数月前刚刚生产,尚未完全恢复,就为顾三公子参与围攻,用情至深,被情这一字限制她在武学一道的成就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至于谈崖刀要殷无效转达的话,殷无效道:“谈崖刀提醒岛主一句,‘莫忘与瑶光十年之约’。”萧尚醴眉心一动,这才转面对他道:“这一定不是瑶郡主托他带的话。”
殷无效轻笑不语,萧尚醴道:“瑶郡主懂得他,所以不会要人带这样的话。”说完,似是有些疲倦,挥手让殷无效退下。
殿内只剩他与乐逾两个人,殷无效留下一盒愈合创伤的药膏。萧尚醴望着乐逾过了许久,这个人模样俊异深刻,曾经天生的嘴角带几分戏谑,十分潇洒,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浓眉深目,长久不再笑的样子。
他闭一闭眼,才亲手拿起药盒,揭开薄被下乐逾的衣襟,将药膏涂在被九星钉钉入的伤口,最后又在红肿的rǔ_tóu上轻轻抹一层。他低声道:“谈崖刀对你重提十年之约,逾郎,他是当你会寻死……世上只有我最知道你,你怎么可能想死,失去武功对你而言生不如死,但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乐逾在勤政殿内住了三日。萧尚醴不敢面对他,殷无效的药方有使人终日沉睡的功效,每天日暮时宫人煎药端上,乐逾竟不推拒,服药后就失去神志。萧尚醴夜夜与他同床共枕,白天每隔一个时辰,勤政殿的宫人就奉命向他呈报一次乐逾的状况。
在漫长迷梦中,乐逾犹如在不见天日的深渠里穿行,就像三年前,他初次在幻境中见到乐游原之前,梦见萧尚醴。那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梦,而是的确与萧尚醴梦中相见,在梦中舍弃他离去。只是这一次梦中再没有那条河流,也再没有一个茕茕独立的美人与他隔水相望,盈盈一水,脉脉无语。
他心神疲惫,那条渠道不见尽头。终于听见耳边细碎声响,将他拉扯回世间,猛然睁眼,依旧是萧尚醴寝殿床上的帐顶。四周缀着明珠金饰,他身边坐着一个人。
即使他看不见容颜,也知道那人生得极美。在这珠光下,没有系额带,额上红印犹如胭脂画成,更是美得惊心动魄还嫌不足。他身侧两个宫人跪捧玉盘,萧尚醴见他醒来,接过巾帕擦手,遣退宫人,道:“逾郎醒来口渴了吗?”
他从水晶壶里倒了一盏水,送到乐逾唇边,乐逾却没有接。萧尚醴的手停了一刻,才收回道:“看来逾郎是要自己喝了。”
他双眸投去,宫人低头趋步,送上另一套杯。那是牛角制成,轻巧玲珑的酒杯,萧尚醴又倒一杯,放入乐逾手中。他肩头钉入一枚九星钉,又有药效,竟连瓷盏都拿不住。
这只手曾握杀人剑如让一片羽毛在掌上起舞,如今却连一只薄得透光的雕花角杯也握不稳。萧尚醴任他手臂垂下,一小杯水淌在他身上与枕衾上,毫不介意他胸前湿痕,又含一口水,倾身过去哺入他口中。
唇齿相依,原本是香艳之事,他们此时做来却既亲近又疏远。两人气息交融,萧尚醴想起一件事,微微低下头,与躺在床上的人相对,犹如商量家事,道:“我们的儿子,是叫濡儿吗?要将濡儿早日接进宫来团聚才好,太子之位我只会给你我的孩子……东宫侍臣也要仔细挑选。”
萧尚醴心中已经把国事过了一遍,父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