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停泊在小岛一隅。
此地是个湖滩,呈口袋状,湖水聚在中间,两旁耸立着光秃秃的陡峭山崖。水随风吹而起落,反复拍打着深黑色的礁石。
吴琼水上了岸,边走边说:“当初老先生将药材送给我,不过是见我这地方风水好,配得上他那药材的名儿。我么,并不稀罕。”她伸手,指着湖岸边不远处的一个山崖,“你们且看那处!崖壁上有个洞穴。白日,湖水落得太低,洞穴正好在山崖中间,从上面下不去,从下面亦跳不上去。夜里,湖水涨起来,洞口会被淹没,水全都涌了进去,人若进去,不过是自寻死路。唯有晨昏相接时,水位正好,有半刻钟可以入内取药,你敢是不敢?”
白马斩钉截铁,道:“前辈慷慨相助,我岂会不敢?”
吴琼水挽了挽头发,叮嘱一句:“那你便自求多福。只记住一点,切莫乱动洞里的东西。”
傍晚,夕阳铺满湖面,千万里金紫流光,焕丽异常。
白马凌波踏水,腾起跃入石洞。
他打开火折子。有了一点火光,不大的石洞立即被照亮。
只见洞中铺满金砖,唯有一口樟木盒子安放其间,格外醒目。那盒子周围,环绕着各色宝石,最大的足有鸡蛋般的个头。
世人都说“人为财死”,纵使不爱财的人,见到这满室财宝,亦会生出爱美之心,忍不住要去拿走几样。
白马并非没有动心,但他想了想,自己已有岑非鱼这个“大荷包”,什么都不愁了。若是偷拿财宝被发现,为几件身外物失了到手的药材,完完全全是不合算的。
他拿了樟木盒子,立即转身往外走。
白马正要走出石洞,却见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幻,仿佛石洞有灵,见他不贪图钱财,就换了别的方式来引诱他犯错。
白马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他呆呆地杵在洞口,听着浪花拍击石壁的声音越来越大,两只脚却似被绑了几百斤的铁块般,一时间抬不动了!
白马挣扎许久,直到湖水开始灌入石洞,他才打了个激灵,使劲摇头让自己回过神来,逃命似的跑出石洞。
他在心中狂吼:“这天杀的石洞!再久留片刻,我绝对会把持不住!”
白马慌忙爬上岸的时候,吴琼水与徐弃尘已点了篝火,正在小声说话。
吴琼水见白马只带着个樟木盒子出来,有些不敢置信,问:“拿到了?”
白马气喘吁吁,接过徐弃尘递来的水,道了声谢,咕咚咚把水吞下,道:“你可别说了!那山洞是不是闹鬼?太吓人了!我……唉!”他说着,又灌了一大缸水,直到觉得肚子踏实了,才坐在篝火旁,脱了靴子烤火。
吴琼水好奇极了,“你见到什么了?”
白马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脑袋,大喊:“姐姐,你可太坏了!”
吴琼水莫名其妙,道:“我看你不像没见过世面,里面的东西怎会吓人?”
白马一拍大腿,道:“金银财宝都是身外物,非我所有,我自然不能不告而取。那山洞里真的有鬼,他起先变出来许多宝物,迷惑我盗宝不成,便恼羞成怒施了mí_hún术,变出来、变出来……唉!我真后悔!”
这下连徐弃尘都好奇起来:“别卖关子!到底是什么?”
白马欲哭无泪:“石洞变出了什么?满室的烤羊、肥鸡、鲜鱼、水晶蹄膀,甚至是马奶流成的瀑布、葡萄堆起的小山,巨大的铁锅里漂浮着皮薄馅儿大的馄饨,那些馄饨熟了以后,被圆勺捞起来,放进碗里,洒上葱花,喷香的白雾像是玉女的纤手,在我身上来回抚摸。这大半夜的谁受得了啊!可我又不蠢,自然不会忘了前辈的叮嘱。”
吴琼水看着白马,像是见了什么怪物,“幻真洞中有瘴气,能让人看见所欲所求。但我活了四十多年,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看见了夜宵摊。”
如此,白马轻易取得了晨昏水月练。
第三日,徐弃尘不再划船,而是带白马直接从净月坞北面的岛上横穿山林,用半天的时间,走到归宁坞。
徐弃尘步伐轻盈,似乎对此行并不担忧,边走边说:“归宁坞坞主,名唤宁山河,用一杆枣木槊,江湖人称横扫千军。他近些年来醉心于弈棋,已经很少出手。你只要晓之以理,他定会慷慨赠药。”
白马点点头,开口,却问了另外一件事,道:“徐大哥,我有一事不解。”
徐弃尘拨开荆棘丛,问:“何事?”
白马抓了把头发,碰得铜铃叮当响,道:“还是算了,细枝末节的东西。”
午后,两人终于抵达宁山河的住处。
那屋子建在归宁坞最高的山顶,似是一座三层高塔。若是站在最顶上放眼远望,或可将这一片水中群岛尽收眼底。
毫无疑问,此处是群岛中地势最高处。
白马不禁想:伫立绝顶,宁山河会是怎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然而,当他真正见到宁山河,却觉得这人与自己想象中的,实是大相径庭。
宁山河形容清癯,眼神温和,下巴上垂着两缕美须,给人一种极温和儒雅之感。他不但不高傲,而且真如徐弃尘所言,并未为难白马,见面便招呼白马进屋喝茶。
有了先前两次遭遇,白马受宠若惊。他趁热打铁,言明来意。
宁山河并不意外,只问:“你对这几味药材,是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