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帆对那些辱骂充耳不闻,还是直面徐卫东问:“我要求把徐强强送回去,你怎么说?”
徐卫东眉头紧锁,愁不堪言,他想到了夏天讲的那个故事,不觉疑心自己是不是也在为他人做嫁衣,半晌,他短促地一叹:“我回头给他联系个寄宿学校,不让他住家了。”
被仓促决定命运的崽子听懂了这句,大声抗辩:“我不住宿!吃不好也住不好!奶奶,说好住二叔家的,你不是说他家就是我家吗?”
徐老太也不满了,她叫着儿子的小名,话音里有股声嘶力竭的气恼:“二子,你咋能这样对强强,为你女人两句话,连血脉亲情都不顾了?当初要没你大哥,你能好好活到当兵入伍?有了前程就忘本,做人可不能这么没良心!”
她看着陈帆,眼里有浓浓的嫌恶:“不就一个女人,你将来出息了做成大买卖,要多少女人没有,这种连儿子都生不出的,咱还不稀罕要呢。”
徐卫东震惊地看着她,余光察觉到陈帆的眼神,蓦地多出了几分森然。
“你是这么想的?”陈帆看似不怒也不愠,“徐卫东,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这么和你妈说过?”
徐卫东被问傻了,他向所有男人一样,本能的抗拒被人,尤其是被女人咄咄逼人的质问,于是他紧抿嘴唇,仿佛誓死捍卫他那点可怜的尊严般,给陈帆来了个拒不作答。
然而内心深处,他何尝没动过这样的念头。
他见过生意场上那些人如何花天酒地,外面的世道早变了,他那点本就不坚定的信仰,在金钱权势的冲击下,已然支离破碎,其实遥想当年,他走的每一步路确实都不是靠什么主义或是理想来支撑的,他还记得写下入党申请书几个大字时,他眼前闪过的,分明只是走出山沟,改头换面的美好愿景。
他是投机,不折不扣的在投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样会是。身为无根浮萍,风往哪个方向吹,自然而然就会朝哪个方向倒,这是生存的本能。
有错吗?他不认为有,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朝前看,从不回头。就像他毫不留恋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毫不犹豫就可以舍弃部队、领导、战友、同事,要说唯一舍不得的,大概也只有这套房子。现在他明明就要朝着新的美好愿景进发了,不过是想借势帮助一下家里人,为什么非要搞得这样水火不容?
徐卫东烦躁起来,就在他打算以一家之主身份平息干戈的时候,那个从来不顾及他感受的老娘开口了:“二子,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老太太咬牙切齿,徐卫东被逼得瞪大了双眼,出离愤怒地回应:“我没忘!妈,等过了十五您老人家就回去吧,强强,留下。”
他顿了顿,像是大事化小,又像是皇恩浩荡大赦天下的看着陈帆,“让他去住宿学校,不住家里。”
可惜,他努力的折衷,没有得到最为亲密的人的理解,两个女人同时倒吸一口气,徐老太会使用的是哭和骂,陈帆则一脸漠然,等到徐老太骂不动了,她才忽然轻声笑了。
“我不同意,也不愿意和你分担来养这种人,更我不能让我的女儿整天受人欺负,看来只有分开了。”她说着,平静地吩咐徐冰,“收拾东西,晚上跟我去你表姑家。”
徐卫东终于有些慌了:“你什么意思?不至于要走吧?我已经让步了你还要怎么样啊?”
陈帆没理会他,径直出门回屋,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徐卫东看清楚她的决绝,慌乱中放下了身段,“别这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看,我过了年可能就提副师了,到时候身价又不一样,王总那边指定能给我更好的待遇,我再和张干事疏通一下,争取办个病退,咱一边赚钱,一边还有组织保障,这不就是你要的安稳和我要的机会嘛,两全其美不好吗?”
奈何他说得越动容,陈帆就听得越心寒,这人青年时代所有的积极向上,原来都是做作,时移势易,人心易变,或者说干脆点,她从来就没真正识得过人家那颗七窍玲珑心。
她三下五除二收拾完,女儿已站在门口等她,徐冰满脸惶然,她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收场,离开的不应该是徐强强吗?
但她身后的夏天料到了,这也是他最为想要的结果。他的目的从来不是赶走徐强强,那需要徐卫东和血缘家族、和他的过去一刀两断,那太难了。他要的只是让陈帆一目了然地看到,徐卫东骨子里是多么的庸俗和怯懦,从而明白继续这段婚姻,她未来将要面临怎样的艰难。
于是,他不吝以言语、暗示、挑拨来激发每个人心中最大的恶意与愤怒,然后作壁上观,冷眼看着那一对母子互生嫌隙、原形毕露。
徐卫东还在喋喋不休,承诺着他所谓的远大前程,陈帆始终不发一言,却在拧开门锁的一瞬,回眸看了他一下。
“你还是转业吧。”她撂下这句话,人已走出了大门。
徐卫东眼中全是愕然,自己说了这半天,她全没听懂么?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他摸不着头绪,站在原地,几乎是不解地望着夏天。
“她什么意思?”徐卫东无声地问。
夏天打量着徐卫东身上那条万年不换的松绿色军裤,在迈出门的一刻,似笑非笑地回望他一眼,“她意思是说,你不配穿这身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