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是。”
季三昧揉揉季六尘的发旋, 那只大号的狼狗就像是得到了主人的允许, 伸手环住了季三昧的腰身, 低声地唤:“兄长。”
季三昧早已忘却十八岁成年后的所有事情, 季六尘本想从他口中得到的关于他死亡的真相,也随着一句“不记得”化为了一蓬金沙似的轻烟。
季三昧反倒从六尘那里知晓了许多事情。
九年前,云羊与烛阴的边境之战乍然拉开帷幕, 连接两片大陆的枢纽城镇临亭陷入泼天战火中,在反复拉锯之中无可奈何地化为了一片焦土。
季三昧问:“当年沈兄并非第一批前往临亭守戍的修士?”
季六尘:“第三批。前两批派去的人陆续死尽了,沈伐石才顶上。”
简单的几句描述已经让季三昧看到了当年血流漂橹的惨景。
季三昧:“当年沈兄走后,云羊城内怕是不太平吧?”
百年来,修士难以成仙,滞留人间,拖来拖去,活生生拖出了一身的人间烟火气。烛阴虽说是修仙世家的集中地,亦难以免俗。
若不是精锐折损,能手尽没,哪里轮得到沈伐石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领军征边。
而一个世家青年的崛起,必然顺势带领起一个家族的崛起,参考卫源,若非当年他一刀斩下泷冈长老黄晃的头颅,他现在还会是那个烂赌破落户的儿子,天天拎着母亲的尿桶,陪她一道在腐烂的家里发霉发臭,长出阴暗的菌子。
沈家本就是老牌世家,若是沈伐石再立下功勋,定然会打压其他世家的威势。
沈伐石身在千里之外,又担负军务要职,有多少人盼着他能旗开得胜,就有多少人盼着他身死于战祸之中。
在烛阴城中,关于沈伐石的肮脏流言如蚂蟥一般流传开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是一个人扬名立万,树立功勋,总会有一批阴沟里的老鼠暗搓搓地揣测,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定然靠了什么下作的手段,不然为什么好事都能轮到他?为什么好名声都能落在他头上?
这些信口捏造出来的荒诞之言,哪怕再离谱也会有人深信不疑,更何况全烛阴城人几乎都知道一件事情:
沈家三公子沈伐石血统不纯。
沈伐石并非他父亲沈东卓的元配所产之子,而是他父亲一夜fēng_liú后的产物:
沈东卓在一次除妖狩猎中受伤,与一女子偶遇,女子对其悉心照料,二人相逢一炮,无奈情浓缘短,沈东卓在女子家中宿眠七日,自认为不能对不起发妻,随后匆匆离去,谁晓得一年之后,女子的邻居携一襁褓,叩响了烛阴沈氏的大门,而那与沈东卓七日欢好的女子却销声匿迹,再无影踪。
这其中有多少腌臜事宜可供有心之人揣度造谣,可想而知。
——如果沈伐石安然无恙,转圜归来,这些流言会把他磨个半死不活。
——如果沈伐石身死沙场,马革裹尸,这些流言会把他功绩折半,让人慨然一叹,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对于季三昧的推测,季六尘予以了肯定:“兄长所言不错。沈伐石走后,满城都在说,沈伐石血统不纯,母家是苗疆蛊女,本就有妖的半副血脉,让他领兵打妖道,可谓大水冲了龙王庙,沈伐石一旦倒戈相向……”
季三昧的态度很是明确:“放屁。”
季六尘赞同地颔首:“……他们还说,沈伐石品行不端,偏好男风,和兄长你汲汲营营,勾搭成奸,有断袖之谊。”
季三昧问:“……这是谁说的?”
季六尘怕季三昧生气,立刻出卖了那人名姓,说是烛阴丁家的丁世秀小公子在外嚼舌,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趴在二人床底下,耳闻目见了二人肮脏的情/色交易。
季三昧打算以后回到烛阴城,跟这位丁小公子好好交流,争取能从他那里套来更多的细节,如果他是信口雌黄,那就把他的腿打断。
“当年烛阴很乱,各色谣言漫天飞,就连那几个主权的家主,包括沈家家主沈东卓都怀疑沈伐石的身份……”季六尘心痛地看着自家已经重新投胎做人的兄长,“兄长,你为了这件事奔走四方,出了多少力,沈伐石他知道吗?”
季三昧一边吸烟一边乐:“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他又怎么会知道。”
季六尘默然。
看到蠢弟弟不开心了,季三昧自然岔开了话题:“那些烛阴城里的少爷小姐们现在都怎样了?周壮士呢?”
若论起烛阴城里同辈之人,季三昧最欣赏的就是周家的周伊人。此女性情如火,嫉恶如仇,也不是爱在人背后嚼舌根的性子,她看不惯自己以卑鄙手段攻下泷冈,便找到自己,直陈利弊,自己同她对饮一通,从晨至昏,虽说到最后两人也没能达成一致,却在饮酒一事上颇为投契,一来二往,差点结拜为异性兼异姓兄弟。
季六尘:“……咳。”
季三昧:“你咳嗽什么?周壮士怎么了?”
季六尘:“咳咳咳咳咳咳哥哥你烟太呛。”
对于自家弟弟转移话题的能力,季三昧不忍直视,索性体贴地随了他的意,不再谈论他的这位好兄弟周壮士。
季三昧继续问:“我走之后,就成了烛阴的英雄?”
季六尘似乎同样不愿提这个问题,垂着脑袋,一语不发,眼角隐隐沁出一星红意来。
季三昧了然,拍拍他的脑袋,再次换了问题:“卫汀是谁?”
这次轮到季六尘惊讶了,他问:“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