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伐石的耳朵红了:“……”
他忍不住想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直到重新把季三昧抱在怀里,体内沸腾的血液才稍稍降了些温度。满腔嚣叫着的要毁灭一切的冲动,也随着怀里小孩儿的体温渐渐熄去。
——季三昧已经活了,但自己却还没有从他的死里走出来。
在昨夜,沈伐石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认识到这一点。
从十几年前季三昧的死为起点,沈伐石画地为牢,将自己圈禁其中。他一直以为自己走出来了,但是他并没有。
因此,他这次从阴影中解脱的速度很快,快要回到觉迷寺时,他的精神就恢复了正常。
他指挥找来的王传灯和长安去妥善安置飞熊镇里的居民,自己则为季三昧疗伤,煮粥,熬药,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脑子格外清明地想着关于季三昧的点点滴滴。
如果他这次发疯,让季三昧落在了向小园的手里……
如果季三昧再次离开自己……
沈伐石不敢去想这种可能,他觉得哪怕只是想一下,他的头就像是要炸裂开似的钝痛,过去的阴影又一片片嬉笑着在他脑中浮现,直到把他整个人染成深不见底的黑。
……他是时候该从季三昧的死中走出来了,不能因为过去季三昧留下的阴影,而妨碍他照顾现在的季三昧。
想到这里,沈伐石也不忍心再怪季三昧,一颗心柔软了下去,稍微用力地亲了亲季三昧的脸,就当做是惩罚。
随后,他把温度刚好的猪肝粥递给季三昧。
猪肝粥粥咸味鲜,猪肝又饱满个大,一片片切得匀厚瓷实,再撒上一点点碧绿纤薄的葱花,鲜美得叫人想把舌头也跟着一并咽下去。
季三昧就着味道浓郁的猪肝粥,一口口吃下了周伊人的故事。
在和季三昧“结婚”后,周伊人自然而然地搬进了季宅,同样,她也是第一批听到季三昧死讯的人。
周伊人和季六尘一样,都以为死去的那个人是季三昧,因为自那夜离宅后,季三昧当真没有再回来过。
除非季三昧时刻准备着逃离烛阴,否则他不可能就这样彻底地销声匿迹。
接下来,满城俱是哀声,都在传颂季三昧的功绩,众口一词,所有人都将这个人拱卫成了烛阴的英雄,将他满怀感情地捧到天上去,真心实意地为他的离去而哀悼。
但是,周伊人总觉得这些言论刺耳异常。
无他,在她看来,季三昧缺点满满,平素也并不多么招人喜欢。
她听过不少关于季三昧的坏话:此人悭吝小气,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左右逢源,以卑鄙手段助季氏崛起,吃着人血馒头往上爬,可谓是无君亦无父。
就连早先的周伊人,也十分看不上他灭泷冈的小人手段。
而在跟季三昧生活过一段时间后,周伊人认为,季三昧传出这些恶名,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然而,就在季三昧死后,这些恶评竟然一股脑的消失了,季三昧是烛阴的英雄,是正道的光彩,是舍生证道的君子。
这样集中的、有组织、有预谋的“善意”吹捧,叫周伊人脊背发冷,心中不快。
于是,她选择了离开烛阴,也省得面对那一张张虚伪的面孔。
自此后,人似沙鸥,转徙江湖,她再也没有回故土看上一眼。
这些年世道混乱,许多散落在各门派外的游方道士深谙不抱团就没办法活下去的道理,于是由人牵头,创立了“无修楼”,专门收容正道修士,向他们派发除妖正道的任务,并给以一定的佣金,雇佣修士来为百姓除妖,本质上和沈伐石做的事情差不多。
当然,沈伐石的收费更高,水平也更高些。
周伊人就是这些雇佣修士中的一员。
她之所以来飞熊镇,就是顺着某个妖物的痕迹追踪而来的。
那妖物在非礼了某云羊长老的女儿后,又窃取了她的首饰银钱,望风而走。
云羊长老对外形象德高望重,伟光高洁,为着他自己的声名着想,女儿遭羞辱的事情也决不能为外人得知,所以,他硬是在明面上忍下了这口窝囊气,并在私底下找上无修楼,出高价让修士取那妖孽的性命。
于是无修楼派来了周伊人。
按照那妖物犯案时留下的踪迹,周伊人确定,他的下一站,不是飞熊镇,就是隔壁的清源县。
周伊人本打算先到清源县去探探风声,谁想还没走到县城,她就感应到飞熊镇方向灵力爆炸的汹涌狂流,因此,她改道直奔飞熊镇,想来看一看发生了何事。
没想到,她这一改道,竟遇见了多年未见的故人。
听过情况,沈伐石沉吟片刻,说:“你说的那个妖物我也听说过。”
周伊人扬眉。
沈伐石便把丁妙觉告知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又讲了一遍,谁想刚讲完,一转头便迎上了季三昧似笑非笑的目光。
沈伐石心里打了个突,可也不好当着周伊人的面申辩,只捏了捏他的手,低声贴在季三昧耳边说:“抱歉,应该早些跟你说的。”
沈伐石的低音不管听了多少遍,还是能让季三昧腰腿酥软,这丁点儿的前嫌他当然不会计较,但是他仍狡猾地不吭声。
他的反应叫沈伐石心里没底,只能持续将一股股含着急切和歉意的热风吹到季三昧耳边:“下次我不这样做了。你原谅我一次可好?”
季三昧听够了那能叫人浑身发软的声音,才借过他家沈兄的耳朵,低声说:“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