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像放完了,黄单回神,他看向男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面颊消瘦,颧骨突起,衣服还是那次回来穿的一身,没换过,上面有他的血。
屋里很安静。
已是黄昏,风把窗户吹来,夕阳的余晖透过那点缝隙洒进来,将萦绕的阴暗吞噬干净。
李根颤抖着手去摸青年,摸他的头发,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黄单说,“哥,你摸的我有点疼。”
李根怔怔的,“哥轻着点。”
黄单揪住男人的一根胡渣,用了点力道。
李根震了一下,似是才从梦境中出来,他一把将青年抱进怀里,死死的勒住。
黄单好疼,浑身都疼,“你不是说轻着点吗,骗我。”
李根的喉咙里发出哽咽,他激动,惊喜,语无伦次,“对不起,哥错了,冬天,你别离开,求求你,哥真的知道错了。”
黄单说,“我原谅你。”
李根猛地抬头,小心翼翼,“真的?”
黄单说,“嗯,真的。”
李根失声痛哭。
一个面庞刚毅利落,身材强壮的大老爷们哭起来,很要命,黄单叹气,“哥,你以后别哭了,好丑。”
李根愣了半响,他抹把脸,流着泪的眼睛里满是幸福,“好,你说什么,哥都依你。”
见男人凑上来,要亲自己,黄单说,“先去刷牙洗脸。”
李根,“……”
黄单奇怪李根为什么不好奇,一句都不问,毕竟一个死了五天的人又活了,这对谁来说,都很诡异,根本没法去相信。
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李根正常,清醒,也疯了。
黄单上茅房,他都跟着,寸步不离。
有事没事的时候,李根隔一会儿就去盯着黄单看,还会摸摸他,睡觉就更离谱,一晚上不知道要醒来多少次,确定黄单是活着的,这已经是神经质的表现。
黄单试图安抚,没用。
失去爱人的悲痛,给李根留下极大的心理创伤,所以在重新拥有后,他小心呵护着,不敢去回想当时的过程。
黄单担心李根有阴影,会不行,因为他是在做的时候,疼死的。
结果在油菜花地里待一下午,黄单知道自己多想了,人李根好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
五月份,李根打理妥当,在村里人还做着梦的时候,他带上不多的行李,牵着黄单离开,去了大城市。
大城市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将人们的梦想和勇气全部夺走,却残忍的看着大多数人挣扎,失望,放弃,痛苦,只赏赐给极少数人一席之地。
黄单一直跟在李根身边,看他从给别人打工,变成别人给他打工,从只有几百的存款,到身价惊人。
手机,电脑,电视,汽车,楼房,什么都有了。
他们还是只有彼此。
关于砂糖村的那些个人,和那些个事,都在记忆的长河里翻滚着,沉寂下去,没有再去把它们翻出来。
对李根而言,失去的那次,让他醒悟,没有什么东西比活着的人更重要,那些恩怨纠葛,他选择去慢慢遗忘。
就在黄单以为自己是要在这个世界待到老的时候,发生了一起事故。
那天,是公司十周年,也是黄单和李根来到这座城市的十周年纪念日,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参与进连环车祸。
黄单奇只受了点皮外伤,被媒体报道成是前所未见的奇迹。
没错,还是因为没到离开的时间。
李根却不行了,因为那是他命里的劫数,要在今天死,并且死于车祸。
黄单去病房,看到床上的男人浑身是血,他的眼皮直跳,好一会儿才去握住男人向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
李根的口中吐着血,“哥……哥对流星许过愿的……咳……媳妇儿……我们……我们会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的停止呼吸,心跳也停止了。
黄单叹息,“流星许愿,那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