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本是先要去拜见皇帝,王公公却早已在宫门外相迎,传下口谕,准众人先行休息,听候陛下召见。
此时间已是午后,若是直接休息,怕是天就要黑了,天香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低声询问:“明日就是寒衣节,太子的礼服和仪程可备好了?”
王总管躬身道:“公主放心,这些事儿,老奴都安排好了,稍后会派礼官向太子讲解。”
天香又问道:“父皇身子可还好?”
王总管笑了笑:“公主,陛下洪福,身子结实得很。只是心疼公主你们一路劳顿,这才让你们先去歇歇。”
天香方才陡然悬起的心放下了。
前世的此时,父皇早已中了那欲仙的毒,幸而今世因为王公公的牵制,父亲的身体应无大碍。
她大方地赏了王公公一袋金豆子,和冯素贞一道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的下人早已在门口列队候着,桃儿杏儿远远地瞧见公主驸马二人的御辇,立时就浮上了满脸喜色,忙奔了过去相扶。待看到夫妇二人从御辇上下来时,却俱换了一脸呆色。
尤其是桃儿,那瞠目结舌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
天香见状笑道:“桃儿,怎么,不认识本公主了不成?”她心里嘀咕,莫非是这几个月自己在外面黑了还是糙了?
桃儿指着天香结结巴巴道:“公主、驸马,你们才出去几个月,怎么连娃娃都生出来了?”
此言一出,天香和冯素贞面面相觑。天香把怀里的小花儿递给冯素贞,腾出手来猛戳桃儿额头:“你当本公主是阿猫还是阿狗,三四个月就瓜熟蒂落了不成?傻桃儿!”
天香回府后忙活不断,她从怀来带回了许多小物事,忙着赏赐给府中的下人府兵们。
冯素贞看着好笑,堂堂公主府,什么新鲜玩意儿没有见过?再说,这事交给庄嬷嬷就好了,哪里就需要她亲力亲为地分赐礼品?
笑归笑,冯素贞还是帮着她整理起了各式物件。
理着理着,她从箱笼里抽出把光芒冷厉的剑来,顿时唬了一跳。
天香看到她抽出把剑来,忙道:“欸,原来放在这里了——哎呀,我这公主府里哪有地方摆剑呢……”
冯素贞笑道:“剑是拿来用的,怎么是用来摆的呢?”她低头端详那锋利的剑身,皱起了眉。
天香好奇:“怎么,你看上这剑了?”
冯素贞摇头:“没有,就是觉得这剑好大的煞气。装饰如此朴拙无华,倒是不像皇家的器物,也不像是公主你会有的东西。”
天香夸赞道:“有眼力,这是剑哥哥临行前留给我的剑。杀人的剑,煞气当然大!欸,也不知他在前线那边是否还好,过两天我得托人去顾承恩那里问一声。”
冯素贞笑了笑,淡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毕竟是你荐去的人,自然是要问候下。”
她四下转了转,把原先挂在公主府正堂墙上没开刃的剑取了下来,将一剑飘红的剑挂了上去,权当镇宅用。
一番忙碌过后,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皇帝亲自到了公主府。
“朕听说,你们从怀来带了个先生过来?是个做火器的?”不过几句寒暄,皇帝便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宋长庚。
见天香确认地点了头,皇帝肃容斥道:“糊涂!你哥哥本来就迂,你还给他找了这么个师傅,莫不是真打算让你哥哥做个匠人?”
天香抱着皇帝的胳膊撒起了娇:“哪能啊!”她轻快地向皇帝介绍了宋长庚的生平:“宋先生虽是匠人,但也是有学识的大儒,哥哥跟着他学了好些道理,比以前知事多了!”
“说得好听,别只是从沉迷木头变成了沉迷火器!”皇帝一针见血。
天香呵呵干笑。
“他现在何处,朕要见见他。”皇帝突然道。
天香一滞:“父皇要见谁?”
皇帝淡然道:“自是要见见你们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个宋先生。他现在何处啊?”
宋长庚原本是随着张绍民安置的,皇帝既是要召见,自然不可轻忽,立时就有人备了车驾去接。
皇帝并没有在皇宫里召见宋长庚,而是选择了天香的公主府。
华灯初上,宋长庚步履缓慢地走过长长的回廊,没有人催促,没有人焦虑,毕竟这是位有着太傅之实的老人,他放眼看过去的,都是一片敬畏的神色,他一步步走得踏实而沉稳。
人生近百年,他终于要见到那主宰了脚下土地三十年的君主。
此时此刻,他惊喜而从容。
惊喜自是不必解释原因,而从容,却是因为他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那个乾纲独断的君主,会迫切地与他会面。这是早在一个月前,驸马冯绍民就与他确定了的事情。
“草民宋应星,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免了免了,”皇帝沉声道,“看你的模样,应该比朕要年长上好几轮,也不要行礼了,坐下回话吧。”
宋长庚没有推辞,起身在一旁落座了。
“你也是耄耋之年了,朕直接叫你的名讳也是别扭,你可有字号?”
宋长庚道:“草民,表字长庚。”
“长庚……”皇帝一愣,“可是那启明长庚的长庚?”
宋长庚点点头:“正是。”
皇帝愣了片刻,醒过神来,打起精神来继续道:“长庚啊,朕读了你的《天工开物》,包罗万象,触类旁通,确实是难得的实学佳作。”
“皇上谬赞。”宋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