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首级?崔亮?”
秦晋的声音愈发阴冷,两军谈判岂有以擅杀高官为筹码的,仅此一点足以证明皇甫恪并无诚意。
“正是,皇甫恪说了,崔使君害的他太惨了,不杀此人不足以平息胸中的怒火,不杀此人……”
不等杜乾运说完,秦晋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以你之见,皇甫恪究竟有没有谈判的诚意,他的底线究竟是什么?”
杜乾运虽然为人油滑,爱鼠首两端,但可不是脑袋空空的蠢货,他既然与皇甫恪有过直接交流,至少也能窥得一些蛛丝马迹吧。
果然,杜乾运的表情浮现起一丝得意,弯着腰笑道:
“诚意不好说,但皇甫恪的处境的确不妙,今年少雨,蒲津附近的麦田悉数绝收,在他叛乱之前,崔亮又私自扣住了一个月的军粮,以卑下揣度 ,只怕就要坐吃山空了。”
一般而言,地方驻军的军粮一月补给一次,而朝廷为了减少中央府库的压力,通常情况下会责成地方郡县以应当上缴的租庸调抵扣军粮就地供应。但关中的情况稍有不同,三辅之地毕竟距离长安近在咫尺,所有长安方面亦供应半数的粮食,余下半数则仍旧由地方郡县以应当上缴的租庸调抵扣。
所以,崔亮扣住了皇甫恪一月的军粮,实际上只扣住了一半而已,但长安府库拨付下来的军粮还是按时按量送达了。皇甫恪造反不足旬日,以战时消耗的粮食会比平时多三成推算,其军中此时正应该揭不开锅才是。
想到此处,秦晋点了点头。
“你的判断不错,皇甫恪现在要断粮了!”
杜乾运见自己的揣测得到了秦晋的认同,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又进一步进言。
“卑下以为,使君不必急着与皇甫恪商谈,先饿他一饿,省得那厮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竟敢大言不惭的提出这等无理条件。”
他当然知道,这等荒唐条件秦晋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崔亮乃是当朝郡守,卸任交割以后将回京任门下侍郎,这已经距离拜相进政事堂只剩下半步的距离。再者,抛开崔亮的官身不说,此人出自清河崔氏,是天下响当当的世家大族,但凡脑子正常点的人都不会轻易的去招惹。
然则,秦晋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降将周匄说皇甫恪造反,实为崔亮逼迫所致,你认为有几成可信?”
杜乾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这件事的真假与否,而是秦晋问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等杜乾运回答,秦晋又道:“听说杜氏在冯翊亦有商号,你去查一查,皇甫恪造反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三日之内我要知道确切详实的答案。”
秦晋的语气不容置疑,杜乾运尽管头皮发麻,但还是应下了这桩棘手的差事。
……
“详细说说,姓秦的竖子如何灰溜溜的回驿馆……”
郡守府中,崔亮面有得色的询问着面前的几个佐吏杂任,他刚刚得知了秦晋在府门外碰了钉子,而且还碰的毫无脾气可发,不禁心下大悦。
对于秦晋而言,他本无好感,亦无恶感,但在一位老者的影响下,他也不介意给此人一个下马威,以此作为送给杨国忠的见面礼。
几名佐杂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说与崔亮,尤其是听说秦晋欲在偏门进入郡守府时,忍不住纵声大笑。
“好一个猴急的竖子,崔某还真不忍心他走了这偏门呢,否则又与钻人胯下有何区别呢?以后又如何在天下人面前抬头了?到头来再有不明真相者,埋怨崔某待人过于苛责!”
崔亮的表情中充满了猫戏老鼠的享受和自信,秦晋刚刚击败皇甫恪凯旋入城时,他还对其颇有几分忌惮。但从今日之举来看,竟也是个有勇无谋的可欺之辈。崔亮在大唐官场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倒在他脚下的对手没有数十也有上百,又如何能把一个异军突起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让他等着吧,今日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得玩呢!”
不把秦晋折腾的灰头土脸,崔亮便觉得不尽兴。
“使君万不可小觑了秦晋那竖子,此人看似忠厚,实则却是个奸狡的小人……”
坐在崔亮左手边的一名白发老者突然出言提醒。
“先生不必多虑,崔某阅人无数,断不会看错这厮的,只管看好戏吧!”
崔亮的心中有几分不满,他投靠杨国忠自然是利益权衡考量后的结果,但绝不等于卖身给杨国忠为奴为婢,世家大族天然的骄傲让他有着异于常人的优越感。因此,对于杨国忠遣来的这个令人厌烦的老者,他表面上客气至极,但心里是很不以为然的。
这算什么意思,小看自己吗?还派来个“监军”?
但好在交割完郡守的公务就要离开此地,这个令人生厌的老者就留给后来人去烦吧。
“使君,冯翊县令薛景仙请见!”
府中杂役于正堂门口禀报。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了,刚刚所想的后来人正是这个薛景仙。
冯翊县的县治与冯翊郡的郡治均在同州城内,据说县令薛景仙也是走了杨家的门路,才谋得了这个县令的官职,今日正好将那讨厌的苍蝇甩给此人。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五短身材的中年官员大腹便便的步入郡守府正堂。
“下吏冯翊县县令薛景仙拜见使君!”
崔亮的脸上永远是那一副标志性的笑容,作势虚扶了一下,轻描淡写的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