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入秋了,屋子里还是热的人大汗淋漓,达奚珣只穿着一身薄薄的中衣,惬意的躺在竹榻上。连日以来的牢狱生活就像噩梦一样,他一度以为自己恐怕就要后半生都窝在逼仄、潮湿充满了臭气的牢狱里渡过余生。
不过,好在安庆绪兑现了诺言,很快就将他调出了监牢,并且官复原职,甚至权势更甚以往。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自己私下里与秦晋勾连,引着安庆绪和严庄一步步入彀,非但没有被识破,反而还被重用,只是想想都让人唏嘘不已。
“秦晋啊秦晋,本以为他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却不想用罢了老夫就一脚踢开,若长此下去,难保不是一世枭雄啊!”
回想着这月余以来做梦一般的经历,达奚珣忍不住低声的自言自语着。正好崔氏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盘走了进来,里面盛放着冰块和翠绿的葡萄。葡萄这等物什本来产自西域,自汉朝以后才渐渐在中原传开,不过仍旧是普通人家难以消费的珍惜水果。
“郎君切莫说这些话,府中人多耳杂,万一被传了出去,达奚家顷刻就是大祸临头啊!”
达奚珣倒是满不在意,经历了起伏之后,反而看得淡了。
“为夫算是看透了,这种权力争斗尔虞我诈的朝廷,正经事办不了几件,倒是桩桩件件都在祸国殃民,当初在唐朝为臣时如此,此刻身居燕朝又是如此,稍不留意又有身死破家的大祸,夫人说说,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他名为发问,实际上只是做着毫无意义的宣泄而已。
崔氏将瓷盘放在案头,缓缓坐下,有些怨气的拍了拍自家郎君的手背。
“大丈夫为社稷争功本无可厚非,权谋争斗是必经之歧路,任何人都无法避开,但如果不能守住心中清明而本末倒置,这就是死有余辜了!郎君前世积了善因,这一世才屡屡有惊无险……”
眼看着发妻絮絮叨叨又扯到了这一世的善因善果云云,达奚珣就有点不耐烦。
“善因可积,但夫人就忍心看着为父被人卸磨杀驴吗?”
崔氏则一本正经的闭上眼,念了声佛。
“一切都有因果所在,郎君经历这有惊无险的劫难,也是命数使然,既然身家无碍,又何必心心念念的纠结呢?”
“好了,好了,夫人若是须眉,定然胜过为夫不止数倍,那些虚头暂且不说,眼下头疼的是该如何收场!”
达奚珣知道自己说不过发妻就开了句玩笑,转移开话题。
崔氏毕竟是个妇人,讲道理可以头头是道,但若着眼在当下这波云诡谲的局势上,与一般人也就无异了。
“虽然不知道秦大夫是如何打算的,但妾身还是有种预感,他不会拖延太久了,郎君应该趁着所剩无多的时间,多积些善因才是!”
夫妻二人正絮絮叨叨的功夫,府中奴仆的声音在屋外响了起来。
“家主,天子有诏,让家主即刻进宫呢!”
闻言,达奚珣又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进宫,定然与高尚那厮有关。他摇头苦笑了一下,按道理说这个高尚也算是燕朝的忠臣,可就是让人提不起好感。在这个关键的当口,突然蹦出来搅局,真是让人烦不胜烦。
崔氏看得出丈夫的烦恼,心中不免紧张,便关切的询问,是不是宫内又有了变化。达奚珣笑着摆手,把高尚的事说了出来。
岂料崔氏听罢反而笑了。
“这可是机会啊,如果郎君能反其道而行之……”
达奚珣也是个聪明人,马上就明白了发妻的话中之意,一时间烦恼尽去,心思通明。
“听夫人一语,为夫心中这团乱麻总算一吐干净!”
进宫之后,达奚珣发现严庄和高尚已经先一步赶到了,未及进殿就能听到里面在进行着激烈的争吵。一个声音是严庄,另一个就是高尚。
换下了靴子以后,达奚珣思忖着自己应该如何在两人之间拆解,一名宦官乖巧的来到他身侧低声提醒道:
“高侍郎和安相公吵得厉害,陛下也发了很大的火器,相公可要小心啊……”
达奚珣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同时又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了几枚金叶子,递了过去。宦官欣喜的接过,千恩万谢。
“明明可以内外夹击,为什么要白白的放过机会?还是一而再,再而三……”
高尚的火气很冲,一边跺着脚,一边指着安守忠的鼻子。
“莫非安相公在资敌不成?”
“你,你满口胡言,你放屁!”
“够了,够了!都住口,整日间在朕的耳朵边争啊,吵啊,是闲朕命长了吗?”
安庆绪气急败坏,歇斯底里,指着安守忠和高尚的鼻子一通臭骂。也就在此时,达奚珣进殿了。
这副局面如果在半日之前,达奚珣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但有了崔氏的提醒之后,他反而乐见其成了。因为这就是积累善因的过程,只有积了足够的善因,将来才会得到善果。换言之,此时做燕朝的奸臣,将来就是做唐朝之臣的筹码,他虽然不信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但这些道理还是很容易想通透的。
“高侍郎如此诋毁安相公,某也要代安相公问一问,究竟居心何在?”
高尚扭头冷笑,待看清楚来人是达奚珣以后,脸上的冷笑就拧成了愤怒,竟霍然起身直往达奚珣冲了过去。
当殿动手,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可是达奚珣没想到的,冷不防被一拳砸在了脸上,顿时便觉得眼冒金星,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