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旧邸,一辆辆马车排成了长队,一直蔓延到坊外,羽林禁卒们扛着大包小裹,一件件仍在了车上。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陛下说了,天亮之前必须全部装车……”
羽林将军也成了临时的监工,手持马鞭焦躁的催促着麾下士卒加紧搬抬货物。
此时的安庆绪终于穿上了一身可以见人的衣袍,不再是一领中衣丝袍,披头散发。
“陛下三思啊,一旦迁都,再想回来可就千难万难了!”
安庆绪整理了一下衣袍,显然他对这种束紧了全身的衣裳还有些不适应。
“朕不想迁都,可唐朝的兵马连宫城都烧了,宣辉门也让人家占了,你们但能争气一点,朕能舍得这繁花似锦的东都吗?”
身为天子,就算再贪图享乐,再昏聩无能,也绝没有放弃都城的道理,在安庆绪看来,唐朝对洛阳势在必得,而燕军似乎又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守住洛阳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事。
“请陛下再三思,臣已经派人与季武交涉,只要他能顾念大局,臣就算把中书令的位置让给他也无不可。只要含嘉仓城还在手中,咱们就有和唐朝一战的资本,击退神武军也大有可能。还有,齐鲁与淮西两地的兵马也已经回援,陛下,咱们并非孤军作战啊!”
安庆绪耐不过安守忠的苦苦相求,终是一甩袖子。
“好吧,朕就给你一次机会,再等一日,一日功夫,如果不能见到转机,迁都之事便再无商量的余地!”
说完,他又扭头去问站在身侧的达奚珣:
“达奚卿,朝野众臣对迁都一事持何种态度啊?”
达奚珣赶紧上前答道:
“启禀陛下,朝野众臣并无反对之意,迁都一事在朝廷上几乎没有阻力!”
安庆绪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明发诏书,让大臣们准备准备,都跟着一并到洛阳去……”
话说到一半,他又思忖了半晌。
“自愿,众臣自愿随朕北迁,不愿意走的,朕也不强求。”
他忽然想到洛阳官员有数万之众,如果拖家带口的都跟着北上,这一路上要白白的浪费多少粮食?反倒不如实行自愿原则,那些不愿意走的留下来,正好可以给他省下一大批粮食。
达奚珣应诺,但心里却大不以为然。安庆绪以安守忠这屠夫为相,短短的十几天里就杀了朝臣诸将宗族数万人,早就不得人心了,绝大多数人都巴不得安庆绪赶紧卷铺盖滚蛋,如果实行自愿原则,能有一成人跟着他背上都算多的。
想及此处,达奚珣又看了看安守忠,此人显然是不希望放弃洛阳的,正在为此而做最后的努力。然而在其看来,说服季武此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安守忠肯自我牺牲,将自己的首级双手奉上,季武才会将含嘉仓城交换朝廷。
而到了那时,安庆绪岂非就成了季武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玩偶傀儡了?到头来,洛阳城还是要守不住,迁都也是早晚之事。
安守忠也不是什么节烈忠臣,也不会迂腐到舍生取义的地步。
如此种种,达奚珣自忖自己都看得明白,为什么安庆绪就看不透呢?还要给安守忠机会留下来,要知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鬼才知道明日此时洛阳还会是个什么局面,万一战局恶化的厉害,堂堂大燕天子就算做了唐朝的俘虏也是大有可能的。
只是这些话达奚珣不会去说,也不想说与安庆绪听。正所谓树倒猢狲散,这位昔日的大唐河南尹也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谋求出路了。
安庆绪打了个长长的哈气,但他又强忍住了浓浓的睡意,到了这等关键时刻,他要监督者臣下将尽可能多的东西装车,如果漏了下来,那就只能白白的便宜唐朝人。
安守忠疾步离去,达奚珣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得有些步履蹒跚,这位亦冷血屠夫闻名,在短短十天的时间里就足以依靠累累恶名而彪炳史册的大燕宰相,居然也心力憔悴了,
达奚珣虽然能力一般,但自诩看人还是比较准确的。虽然安守忠不断的以强硬来掩饰内心的彷徨,然而身体上的本能反应却已经出卖了他。
直到安守忠走的远了,安庆绪才低声对达奚珣道:
“达奚卿马上交代家人收拾金银细软,迁都日期不会拖后!”
达奚珣愕然。
“那,那安相公?”
安庆绪则满不在意的说道:
‘朕答应了他可以晚走一日,却没说朕一定要等他啊?’
达奚珣心道,这明明就是强词夺理,刚刚的情形自己也不是没见到,说过话的也都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是肯定的告诉了安守忠,缓一日再下迁都决断的。
这时,达奚珣竟有些同情起安守忠来,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约定而作者徒劳无功的努力,倒不如承认失败,跟着安庆绪北逃。
说实话,达奚珣的内心是纠结的,既想留下来重投唐朝,可又怕秦晋出尔反尔,秋后算账,最终还是难逃朝廷的惩罚。可跟着安庆绪北上,那就真成了丧家之犬,况且史思明早晚要与安庆绪翻脸的,无论怎么看,跟着这样一个昏聩无能的主人都是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
“臣敢问陛下,国都要前往何处?”
安庆绪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邺城!”
达奚珣暗道,看来安庆绪也并非全然是仓皇北逃,心里应该多少还有点复起的念头吧。
邺城自后汉末年成为曹魏的都城以来,一直都是河北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