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甚么不敢提的?”容涵之笑得越发得意:“哭得头都不肯抬的那个又不是我。”
顿了顿又道:“难为周大丞相今日竟不曾红着眼来上朝了。对了,听说陛下昨日便开恩将张宗谅放归府中,只勒令他交了印闭门待查,不知丞相昨日在暖阁里……应了陛下什么?”
周曦似是想起了什么,顿时面色又红又白,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却是切着后齿恨声道:“你……当本相是你不成!”
容涵之向来不喜与人争口舌,往日与周曦争执起来,被周曦神色不动的一顿冷嘲热讽后多半捋起袖子就要动手;今日周曦有把柄捏在他手上,却是十分畅快地逞起口舌来:“好端端的,又扯我做什么,我可没哭。”
眼看着容涵之竟是咬着他一时失态没完没了起来,周曦抿了抿唇不欲再与他争执,寒着脸拂袖要走,却有另一个尖利的声音叫住了他:“周相留步!”
这样尖利的声音,只有皇帝身边的宦官才会有,周曦回头看去,就看见皇帝身边的太监颠颠地跑过来,满脸堆笑地向他和容涵之作揖:“周相,容相,陛下召见。”
容涵之噗嗤一声笑出来,问:“只召见了我二人?还是在暖阁么?”
说着去瞥周曦,便看到老对头的脸色果然如他所料的难看起来。
那太监却道:“在垂拱殿,还召见了别的大人,二位相爷,请快些移步吧,陛下等着呢。”
第一百一十章
聂铉高高地坐在御阶之上,耳垂上被人咬出的红痕尚在,这其实是轻浮得有失人君体统的事,但他神色凛然威严自蕴,叫人看着就只觉得皇帝年轻fēng_liú。
周曦和容涵之不约而同地想,皇帝真的是变了太多了。
聂铉见他的两个丞相也终于到了,径自说:“都不必多礼了。”
然后向旁边的太监颔首示意。
太监就拿着一本奏章念了起来。
又是西南的军报,骈四俪六花团锦簇,说得却是官军小挫。
聂铉老神在在地听太监念完了方才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问是问的众卿,却把眼去看容涵之。
周曦擅长内政,于兵事上也无甚出众才具,循着皇帝的目光,也微微侧身看着容涵之。
一贯的不动声色,嘴角带着三分笑,让人如沐春风。
半点看不出才被容涵之气得想动手。
容涵之却已经顾不得周曦了,冷笑一声道:“文采倒好。”
说着出列来,琅琅地道:“竟不知西南兵事怠坏至此,臣请陛下早作绸缪!”
聂铉眉头一跳,便听周曦淡淡地道:“官军只是小挫,次相何出此言?”
容涵之斜眼睨他,冷笑道:“丞相不通兵事,自然听不出其中猫腻……什么小挫,分明是大败!”
聂铉向后靠了靠,不出声,只看他的两个丞相说话。
周曦听容涵之指斥他不通兵事,倒也没什么生气的模样,略微颔首道:“次相军略国中第一,本相自是比不上的,愿闻其详。”
“第一不敢当。”容涵之撇了撇嘴,转头看向皇帝,欠身道:“军报上道,官君以八千对贼一万,死伤两千,但也打得贼军大溃。姑且不说到底有没有一万贼人,臣只问一句——斩首呢?!官君死伤两千,说是贼军大溃,竟连一个斩首都没有么!”
能做到朝中重臣站到这垂拱殿上的,哪怕不通兵事的,也没有一个是蠢人。
叫容涵之点破了其中关节,一时间便都不出声了。
聂铉也抿了抿唇。
他是通晓兵事的,自然看出了容涵之所说的这一点,着奏报中其实还有些别的枝节疏漏,分明就是大败之后试图掩饰的模样。
想了想却是道:“容卿言之有理,但朕看军报,此番还是兵部派去的主事太过贪功冒进了,倘若痛定思痛,稳扎稳打,未必会更恶劣,下旨申斥一番,另派知兵的人前去督战便是了。”
容涵之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便连周曦也抿了抿唇。
国朝重文轻武,一向武事不兴。倘若真有那么多知兵的人,先前匈奴扣关犯边的时候,周曦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把容涵之排挤了出去带兵。
听得皇帝道:“众卿可有什么好的人选么?”
容涵之上前一步道:“臣愿往,为陛下扫平西南,定教巴蜀永宁。”
聂铉皱了皱眉头,道:“容卿是一国之相,国之鼎鼐,哪得轻动?”
这便是不允的意思了。
周曦想起什么似得抬了抬眼,嘴角那雷打不动的三分笑意似乎一瞬间深了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皇帝到底没允了容涵之的请战。
待到重臣们退出垂拱殿去,容涵之还是黑着脸的模样。
周曦唇角微扬,倒是心情不错的模样,到了政事堂,便亲自提笔写了帖子,叫人送到西厅容相那里。
容涵之接了帖子看了两眼,冷笑着问周曦的侍从:“他现在喝酒不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