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昱陪皇帝吃酒直吃到二更天才回来。
入座时尚还战战兢兢地拘谨着,到散宴时已经对皇帝敬服得五体投地。
皇帝不过大他四岁,竟是这般才学广博目光远大,又待人亲和言笑无忌,那般雄才大略堪称千载少有的明君,尤其话里话外流露出对自己的看重,更让年轻的周昱心头火热。
从马车上下来时,尚且沉浸在君臣知遇的兴奋里不能自拔,心中犹想着,陛下这般英明的君主,不知兄长为何与之嫌隙颇深,打定了主意要劝劝长兄。
却见周曦的亲信就站在门口,看到他便上前见礼道:“十郎,丞相在书房等您。”
周昱愣了愣,道了声好。
他自幼由这个长兄抚养长大的,视之如父,而且长兄对他一向管教甚严,多年积威在那里,不免有些畏惧。
到了周曦书房,轻轻敲了敲门道:“兄长?”
清雅的声音冷冷得传出来:“还知道要回来?进来。”
周昱心说不好,自己今日被皇帝传召,没想过会吃酒吃到这样晚,竟未想到要叫人回来报信。
硬着头皮推门进去,周曦正坐在书桌后蹙着眉看着手上的奏疏,抬眼看见幼弟一身酒气,眉头皱得更紧,没好气道:“到哪里去鬼混了!”
周昱低着头小声抗辩:“没有鬼混,只是在宫中与陛下一道吃酒。”
周曦闻言一惊,搁下了手里的奏疏:“陛下……留你吃酒?”
便见幼弟应了一声,十分腼腆地道:“陛下待小弟极亲近看重的。”
周曦心里顿时就凉了。
他少年时就没了父母,两个弟弟都是他亲手带大,六弟不成器,这个小弟却是人品才学都极好的,说是长兄,却几乎视如己出,一心要他有个好前程,方才荐予天子做文学侍从官。
此时却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竟忘了皇帝是个好男色的,连自己都不肯放过,自家小弟品貌这般出众,如何能逃了去?!
送羊入虎口,只怕已经是被惦记上了。
周昱见兄长脸色一瞬间难看得吓人,不由愣了愣,低声问:“兄长这是……怎么了?”倒还记得周曦自从年前重病一场后身体一向不好,这几日更是告假在家安养。
顿时有些紧张:“兄长可是又不舒服么?还是快些请个医师来……”
幼弟的体贴懂事让周曦越发难过起来,暗自咬牙道决不能叫皇帝祸害了自家幼弟,面上却强作镇静,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十郎且去休息吧。下次要记着不可再这般。倘要晚归,怎么也得和家里说一声。”
周昱颔首应是,只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却听兄长温声道:“不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到这么大还要管着你,婉容也等你等得心焦呢。她如今有孕在身,你要体贴着些。”
周昱想起妻子来,怔了怔,恭恭敬敬地又应了声是,这才退下了。
周曦看他出去了,才慢慢地露出了满脸的疲色来,眉头拧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一章
隔日销了病假,照旧入宫理政。
聂铉在早朝的时候看见了他的丞相,心里暗笑,只不动声色。
重臣们暖阁入对同皇帝说完政事后,周曦很是犹豫了一下,方才自请留对道:“臣还有一事启奏。”
聂铉抬眼,似笑非笑地打量他。
待到其他臣子都退出去了,便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道:“丞相但说无妨。”
周曦迟疑了片刻,欠身道,“臣弟周昱,年幼德薄,不堪侍从君上。”
聂铉不动声色地端详了他许久,忽然就笑了:“哟,这就忍不住啦?”
周曦抿了抿唇。
“朕倒觉得,你那个弟弟……很不错。说起来,先前丞相不也劝过朕,当真好男色,就该养几个年轻漂亮的在后宫里头。朕觉得,丞相说的很有道理。”聂铉故意用暧昧的口吻说着,甚至站了起来,从书案后走出来,踱步到几乎已经维持不住翩翩风度了的周曦身侧,对着他耳边轻声道:“不是问朕要怎么才肯放过你吗?”
“可以啊,就拿你家周昱来换吧。把他献给朕,朕就再也不动你了,如何?”
周曦本在皇帝逼近时白了脸,恨不能一把推开他,待到听完了皇帝的话,已然是苍白变作了铁青,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来:“你休想!”
当朝风仪第一的丞相,寻常言行举止都能叫三十年的老礼官挑不出错来,如今竟是君前失仪,出言不逊起来。
聂铉倒不恼,只是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难得的失态,蓦地哂笑道:“你以为你不许,朕就动不得他了?朕连你都睡过这么多次了……我的丞相诶,你连自己都保不住,何况你那个白纸一样的弟弟。”
周曦脸色终于惨白下去。
聂铉越发有了兴致,故作欣悦地道:“届时你兄弟二人一同侍奉君上,效娥皇女英之故事,也是美谈不是?”
说罢,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丞相如何反击,或是更失态的模样。
却讶异得看见那一贯心高气傲的男人闭了闭眼,竟是缓缓跪倒在了他面前,低声下气地道:“臣只求陛下开恩。”
惊诧之后便是难以言喻的愉悦,皇帝笑眯眯地拿捏着腔调道:“想不到丞相竟这么看重这个弟弟……”
顿了顿,俯下身去,在他耳边用气声说:“要求人,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皇帝湿热的吐息侵入耳孔,说出的话更是叫人觉得不堪,周曦连脊背上的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