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没想过人家派了小厮每日在那杏花村侯着,专程等着自己,邀约喝酒。
他于文学之道不甚用心,而是醉心于水文水利以及工事营造,自己书房里圣人夫子的画像都换成了李冰的,时常往大江大河边跑,最远去过蜀地,站在都江堰上满腹豪情激荡,只是实在没有诗才,才未作下辞赋。
只是世家一脉最崇文学清贵,长兄周曦无论如何都不认可他在水利工事一道的见地才干,为此兄弟两个不知吵了几次;平日往来的世族子弟,不是看不起这样的“旁门左道”就是冲着他那个做丞相的兄长来的草包,叫他实在起不了谈性。
却是那高公子,虽然出身寒门,却于水利之道见地精妙,目光高远,实乃难得。
是故不加思索,便前来赴约。
聂铉因为政务耽搁的缘故,今次出来迟了些,到的时候周昶已经等了一会儿,便告了声罪。周昶不以为意,十分潇洒地与他见礼后分宾主坐下。
聂铉一面叫人上酒菜来,一面笑眯眯地打量着周昶,越看越觉得眉目里像极了周曦,倒真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若非是眉目间的神采气度委实不像,自己上次倒真不至于没认出来。
周昶被他看得有点发毛,皱了皱眉低头端详自己的衣饰,道:“小弟可有什么不妥么?”
聂铉笑吟吟地道:“那日分别之后,愚兄遍寻京中周姓世家,寻访六郎你,竟不能得,最后还是冒昧去问过了兰陵周氏府上,哪知道六郎不仅是兰陵周氏子,当朝还是丞相嫡亲的兄弟,难怪这般见识不凡。”
周昶闻言,一下子冷了脸色,拂袖便要起身:“甚么当朝丞相,我不认得。你若是为此而来,以为攀上了什么门路,也请回罢。”
聂铉笑意更深,摇了摇头道:“六郎稍安勿躁。倘若真是为了攀附令兄,便不会叫小厮在杏花村苦候了,直接拜访丞相府上岂不更好?”
周昶的脸色却还是难看:“我不与你说假话,丞相周曦他只得一个亲弟弟,是我家十郎,如今的翰林待诏周昱,与我周昶,无有干系。你若真是为他而来,不必耗费心力走我的门路。想必你也知道,我至今也不过是一个白身而已。”
聂铉想,这样的性子实在是有些差了,但是人才难得,何况看起来周氏兄弟之间嫌隙颇深,周昶做弟弟的,又是白身,性子更这般直来直去,肯定平日里在家也是被他的周大丞相欺压得狠了,怨气攒了这些年,发出来的时候,难免冲些。
也不知道周曦到底是怎么教弟弟的,这两个弟弟,可实在看不出是同一个大哥拉扯大的。
面上却是故作愠色:“六郎这话如何说的?我家中有祖传的二十八卷天下山川水脉图,一直觉得藏在屋里落灰太过可惜,那日与六郎道左相逢,相谈甚欢,见六郎精于此道,有心相赠,宝剑英雄,也算是佳话。不料我在六郎眼里,却是这样趋炎附势的小人,既然如此,这便告辞。”
说着起身离座,便作势要走。
周昶听到二十八卷天下山川水脉图的时候,眼睛就亮了,听到对方要赠与自己,更是一张冷脸顿时换上了笑意,看得聂铉心里直嘀咕,一张和周曦有五分想象的脸,怎么长了这么笔直的一根肠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周昶见聂铉作势要走,忙要去拉:“高兄留步,是我鲁莽了,请见谅则个——实在是这些年遇到的那些人,但凡知道了我是周曦的弟弟,便一副那样的嘴脸,小弟实在是受够了,方才失礼的!”
聂铉心里越发好笑,装作一脸不情不愿地坐下来,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六郎就这样确信,我真有那天下山川水脉图,不是诳你?”
周昶摆了摆手:“倘若不是家中藏有那套书,高兄想也不会有那般见地。”
顿了顿又道:“莫说我相瞒,高兄这竟陵游子的身份,倒只怕是诳小弟的罢?寒门素户,哪个能藏天下山川水脉图?我先前还当这套图卷已经被收入宫中了呢。高兄想必,也是世家公子罢?你我如今大可坦荡下,在下兰陵周昶,表字景阳,敢问贤兄高名大姓?”
聂铉心里定了定,想,周昶虽然脾气太大了些,性子耿直了些,但人也是聪明得很的,并不是真的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夯货,当是可以任用的。
那二十八卷天下山川水脉图确实就收藏在宫中,而且前朝的时候就已经收藏在宫中了,他还是高翊的时候便在禁中见过,这一世做了聂铉,又特意叫人从秘书监去翻找了,所幸还在,并未佚散。
他想了想,说:“自报家门也不是不行,只是愚兄有一件事十分好奇,景阳若能相告,愚兄便说了,如何?”
周昶想了想,问:“是何事,倘若小弟知道的,自当告知。”
聂铉饶有兴味地端详着他:“不知景阳到底为何与家中长兄,这般不睦?”
周昶眯了眯眼,沉声道:“虽然他不把我当兄弟,到底教养我长大,你若是为了要对他不利方有此问,恕周昶不能答应。”
聂铉愣了愣,而后并指向天:“不致于此,只是好奇而已。何况令兄何等样精明的人物,只凭这些,莫非还能对他不利么?”
周昶又看了他一眼,倒了一杯酒,仰颈喝了,这才说:“你我不过是第二次见面,我甚至不知你真实名姓,却与你说家中阴私,岂不是我周昶孟浪么?”
聂铉点了点头,很有几分满意,却是陪了一杯酒:“景阳顾虑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