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开始接近他,哄他领着去求皇兄赐婚,都不过是个骗局罢了。
一开始人家就看不上郕王妃的位子,一心一意想做皇妃的。
可见做皇帝果真是再好不过了。
聂琪恨恨地咬着牙想。
过了段日子听说她封了裕妃,宫中养着只十分讨喜的鹦鹉,便携了弹弓过去,将那鹦鹉打死了。
扭头要走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后蹲着个什么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知不是蹲着,是他皇兄的独子聂铉站在他身后,小小白白软软的一团,因为体弱的缘故,裹得厚厚的。
他松了口气道:“太子怎么在这里。”
心里想着,生下来的时候那么难看的一团,如今竟也这般玉雪可爱了。
聂铉轻声说:“看到小皇叔在,就过来看看。”
聂琪心说不好,莫不是打鹦鹉也被他看见了不成?
正待再说话,听得里头一声尖叫,有人追了出来。
他脑子一懵,下意识地将弹弓往小皇子脚下一丢,将事情全丢给了他。
却没想到聂铉真的都认了。
事后聂铉被罚抄孝经,他心里过意不去,提着一盒点心去东宫探望,聂铉看他来了便搁下笔,甜甜软软地叫他:“小皇叔~!”
聂铉从小就特别喜欢他,喜欢得都过分了。
他却从未放在心上。
后来他皇兄病重了,诏令太子监国。
聂琪冷眼看着这个自幼体弱的侄儿,回去之后做了个梦,梦里是母后久违的面容,一字一句地向他说:“琪儿,这皇位本该是你的。”
刻骨铭心。
正巧龙虎山的老天师羽化去了,新任天师入京接受敕封,聂琪抽空把他叫了来,枕在妙龄少女的腿上笑着问他:“你父亲曾说本王有仙骨,有仙缘,要本王随他回山修道,如今本王是半点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成仙的资质,他老人家倒是去天上做神仙了。”
新任的张天师笑了笑,向他打个稽首道:“只是时候未到,日后王爷自会明白的。”
聂琪笑了笑,没在意。
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却是道:“老天师可也算是高寿了,可有什么延年益寿的丹方么?”
小张天师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便向他要了纸笔。
他皇兄病得越重,聂铉便像是没了顾忌,待他越发好起来。
他其实是有几分享受这样珍重的对待的,可是聂铉是他的侄儿,便叫他怎么都没法觉得自在。
这算是怎样的孽缘啊。
一日拉了他到暖阁里,眼神灼灼,虽未开口,那出格了的孺慕却是昭彰万分的。
他轻轻地挣出手来看他一眼,说:“太子还是去多找几个女人吧。”
说罢拂袖而去,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一看他的表情。
后来他才知道,那日本是太子聂铉的生辰。
又过了两月,他皇兄龙驭宾天,聂铉登基践祚。
竟是真的找了许多女人。
聂铉从小身子骨不好,这番耽于女色,更是叫太医们直叹气,聂琪抱了一双儿女在膝上漫不经心地听着太医院传来的消息,心里不知是怎么样的滋味。
四年后,聂铉重病,行将不起。
聂琪抿了抿唇,看着自家兄弟们一个个都活络起来,终于也按捺不住,叫人递了帖子给丞相周曦。
他不愿在冗杂朝政上耗费太多神思,周曦的才干是世所共睹的好,他不认为把朝政交给周曦会将国家败坏了。
一拍即合。
与周曦一道站在寝宫外头等着床上的年轻人咽气的时候,心里却微有些难以言喻的况味。
他的父亲,长兄和侄儿都登上过那个位置,然后一一撒手人寰。
终于也要轮到他了么?
却听里头老太医一声嚎啕:“天佑大燕!陛下大好了!!!”
聂琪一愣,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周曦,却见周曦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几分讶异,对视一眼,并肩进了那寝宫里去。
聂铉病好了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若非儿时种种细节都还记得,他几乎要以为皇帝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掉了包。
直到那日他想逃出京城,又被皇帝手下的暗卫抓回宫里,听到皇帝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怔忪了许久。
“只是那个默默孺慕,总是含情看你、温柔待你的聂铉已经死了,如此而已。”
聂琪想,原来是这样么?
那你如今时不时流出的恋慕和不舍……又算是什么呢?
他忽然就没有了计较的力气,认命了一样,在后宫里住了下来。
自此聂铉常来他宫中厮混,从不避宫人,先时的惊异过后,那些宫人侍奉起他来也十分殷勤热络。
盖因他那好侄儿来他这处过夜,比哪个妃嫔宫里都去得更殷勤。
宫人为了讨好他,知他好道,特地搜集了好几部道藏堆在他案头,方便他随时翻阅。
近来更是连将他困在此处的人都冷落了他,心中先是讶异欣喜,旋即竟又是失落,失落之后又是对那失落的愤然不解。
正于诸般心绪辗转挣扎间,信手翻开一本书,却是一本道德经。
太上说清净,南华谈逍遥,他自幼于金玉之中长成,随心所欲fēng_liú放诞,向来是惯了的,从未有过那样一份心境去况味何谓道真,却是此番困于深宫,被皇帝拖着一道耽溺情欲,清醒的时候,往日从未有过的体会竟是一一袭上心头。
也不过是随手一翻,却像是开了灵慧,往日不解其中三昧的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