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汤一点点灌下去,项飞羽身上的热气也渐渐多起来。为了给他后脑勺的创口上药与包扎,乔清使用内力剃了他满头血糊糊的头发,把他翻过来让他一直趴着,只有小九喂药时才可翻身。
又过了一段日子,乔清早晨去柴房取药锄时,发现项飞羽居然醒了,还坐了起来。
他大吃一惊,低头一想,自己已有五六日没来过柴房,小九说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竟是一点儿没想起项飞羽已经好成这样了。
既然要救自己的奴才,乔清懒得服侍他,但是用的药都是好药。项飞羽身上仍旧遍布伤痕,但腹上与头上都厚厚地包扎着,身上也还算干净。
他怯怯地坐在干草堆上,一只手扶着自己肚子,一只手掩着双腿之间,警惕地看着乔清。
“不用遮了,都看了几十遍。”乔清走进柴房去拿药锄,随口道,“既然起得来,便去烧水做饭吧。”
他说得顺口,心里更是十二万分的高兴。
乔清以前经营着一个客栈,手底下帮自己做饭洗衣沏茶倒酒的人很多,可后来客栈没了,他回到山谷里,只有一个来去自由的小九在,总是觉得不方便。
扭头看看项飞羽,那点儿稀薄的同情之心又窜了起来。毕竟要做饭,要生火,光溜溜的也不好,干脆让小九带一套他爹的旧衣服来,让他对付着穿穿就算了。
项飞羽仍是呆呆看他,轻咬着嘴唇,眉头皱成一团。
乔清见他不动弹,好不容易生出的同情心消失了:“我救了你,你帮我做点事,这是应该的吧?你和你师父毁了静池山,我可是以德报怨,没有害你,还救活了你这个两面三刀之人的性命……”
项飞羽在他凶狠的神态里缩了起来,咬着自己指头,微微发颤。
“你……是谁?”他许久不说话,声音嘶哑难听,几乎无法发声,“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乔清愣了片刻,心头忽地一亮,连忙扔了药锄走过去。他一靠近,项飞羽立刻缩得更紧,双眼满是恐惧。
乔清停了步,清清嗓子,尽量温和地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项飞羽死死咬着自己的指头,眼睛不敢落在乔清脸上,目光在地面游移。
他低下头,便露出了脑后被包扎着的地方。
乔清察看过他头上的伤,不难治,但没想过这伤竟会令他遗忘前事。
他心头又软了,想到血玉,想到这个如今完全可以被自己随意拿捏的人,难言的得意与爽快令他通体舒畅。乔清微笑着伸出手,异常温柔地抚摸项飞羽的光脑袋。
“你叫项飞羽,是个傻子。”乔清轻声道,“我是乔清,一个大夫,你的救命恩人。”
对于乔清的话,项飞羽是照单全收了的。
乔清给他拿来一条旧褥子,他便连忙披着,权当遮挡。
乔清让他走出柴房,去熟悉厨房和药田的位置,他也跟着乖乖做了。
这反倒令乔清很不习惯。原本想着项飞羽清醒之后自己还可以与他斗嘴解闷,现在做不到了,乔清很失落。
“你真不记得了吗?”乔清问。
项飞羽走得踉踉跄跄,乔清也不打算扶着,给他折了根树枝当拐杖。项飞羽从柴房走到药田,足足挪动了半个时辰,浑身大汗淋漓,脱了形的双手攥紧身上的褥子,汗淌了满脸。
他没听清楚乔清说什么,耳朵里嗡嗡直响,等终于走到药田边上,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乔清略为吃惊,连忙伸手去搀扶。但项飞羽趴在地上垂着头,身体不停颤抖,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因乔清认为他是练武之人,且把脉后发觉他双腿虽然虚软无力,但还不至于走不了,所以才催促着他尽快起身行路,好恢复行走的能力。但见他难受至此,乔清心头也有点儿不太忍心。
血玉,血玉。他默念着这两个字,弯腰想把项飞羽拖起来。
但他手上刚刚使力,项飞羽便开始剧烈颤抖,喉中发出嘶哑的呻吟。
“痛……”项飞羽模糊地开口,“别、别拉……”
乔清蹲在他身边问:“哪儿痛?肚子还是脑袋?两个地方的伤口都已经帮你缝好了,你忍忍,痛是正常的,过几天吃点儿药就好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过分温柔了,遂恶狠狠补充一句:“药费你要做牛做马来偿!”
项飞羽却摇摇头,艰难道:“腿上……痛。”
纵使眼前的大夫自称自己的“救命恩人”,但项飞羽也能感觉到乔清对他不纯然是救命恩人这么简单。不掩饰的恶意,不掩饰的鄙夷,和乔清控制不住的同情心,让他还迷糊着的脑袋进行了一番困难的思考。
为了让乔清明白自己是真的很痛,并非说谎,他抬头看着乔清,又说了一遍:“痛……像、像针扎着……”
乔清呆住了:“你咋哭了?”
项飞羽双目通红,因为疼痛而流了眼泪。他没感觉,也不知道,全身上下尽是尖锐和密集的痛感。这痛楚远比腹上和头上的伤更剧烈,项飞羽在抬头这个动作里使完了力气,很快又低垂脑袋:“不、不晓得……”
乔清起身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移动的过程中项飞羽浑身颤抖,他现在有些清醒了,痛感来自于自己的双腿。乔清将他放在檐下的长椅上,顺手用褥子把他裹紧之后才蹲下来察看他双腿。
他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奇怪。
按照之前听来的消息,云霄谷谷主项飞羽因为年纪太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