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堂里没有灯,借着月光她看见徐闲舟睡眼惺忪,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他眨眼的速度很慢,看上去有点呆,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太过可爱了。但正是这种呆愣的表情令刘爱霞在一瞬间没了紧张惊恐的感觉,反而,有点想笑。
此时秦子觉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站起来,揉了揉额头,声音沙哑:“喂,起来。”
徐闲舟仰着头看他,神情是茫然的,显然是还没有进入状态。
秦子觉低头看着呆坐在地上的人,一把拎了起来,粗鲁地用手搓他的脸。
“唔……”徐闲舟的脸颊被揉得通红,后知后觉地问:“怎么了?”
韩佳盈将刘爱霞的话重复了一遍,徐闲舟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向神案台的方向望去。
顺着他看去的方向,另外三人发现,本该伫立在上面的女子雕像,不见了。
徐闲舟清了清喉咙,盘腿坐下来:“桃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想象一下,春日四月,桃花开得正好,有一名美丽的女子穿上了嫁衣。凤冠霞帔,好不华美。她坐在自家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新郎官的到来……”
刘爱霞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这份闲情逸致来讲故事,已经有两个人不见不!她着急得张开嘴,刚要说话,却被秦子觉一个眼神制止了。
徐闲舟仍旧不紧不慢地讲着:“终于,新郎官来了。在亲友们的笑闹起哄下,他急切地背起新娘子上了花轿。迎亲的轿子经过一条小溪,新娘撩开帘子,看见水面上自己的娇俏模样,轻轻拧起了细长的眉毛——她不快乐。”
是什么令一个新娘子如此的不快乐?
她的新郎。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个傻子。
“新娘子被抬进了门。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徐闲舟的故事还在继续,“她的丈夫不懂得怎么挑盖头,新娘子便自己将盖头拿了下来。她轻柔地引导丈夫喝完交杯酒,服侍他躺在红艳艳的鸳鸯被上。”
“老婆,老婆,我娘说要洞房。”新郎官坐起来,急切地说。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洞房里了吗?”新娘子低着头,轻声说。
“不对。”新郎官抓了抓头发,“娘说要脱,脱衣服。”
“会着凉的。”新娘子给他擦完脸,说,“早些睡吧。”
“不要!我要洞房!”高大的新郎官张开手脚,在床上扭来扭去地撒起泼来,“要洞房!要洞房!”
房门外传来老夫人的咳嗽声,催促的,威胁的声调。新娘子闭了闭眼,大红喜服落在了地上。
床上耍赖的男人“嗖”地坐起来,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
“大白包子!大白包子!”他高兴地叫起来,用力咬一口包子上的红豆,嘿嘿嘿地笑起来,“亲亲包子头,香香!”
他欢快地抱着他的大白包子啃,不时地发出嘻嘻的傻笑。谁也看不见,女人眼里绝望的泪水。
男人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侵略她,即使他是个傻子,也一样如此急切。他粗暴地将她拉上床,不懂得节制的力道,勒得她的胳膊上乌青一片。他压上去,楸着她的头发,急不可耐地耸动着下半身。
“老婆,舒服,舒服!”他叫道,狠狠地一手掐在她的胸口上。
她疼得落下泪来。她知道,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更是心里疼。
爹……娘……她侧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鸳鸯枕上,我疼……
第二天天刚亮她便起来了,她看着喜床上睡得香甜的丈夫,不敢吵醒了他。她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这是她的丈夫,一个傻子,一个,只会让她疼感到痛的傻子。她掏出帕子擦掉他嘴边的一大滩口水,手腕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吵醒了他。
“醒了吗?起来吧,我给你穿好衣服,我们要去大堂拜见婆婆。”她轻声说。
他伸手在胳肢窝里瘙了瘙,接着将瘙过痒的手指含进嘴里,裂开嘴傻笑,含糊不清地说:“老婆,我尿尿,尿在被子上了。”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静静地拿过一条干净的裤子替傻坐在床上的人换起来。她想,就算心里再苦,再疼,熬一熬,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但,命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嫁进门不过一天,她被扯着头发揪到了婆婆面前。一杯热茶迎面泼来,伴着婆婆一声骂:“小贱人!”
她跪在地上,披散的长发遮了半边脸,掩去了她毫无生气的眼。
她做错了什么?
徐闲舟靠在墙上,远远地看着神案台,说:“她没有落红。”
新房里的床单上,没有她的落红。
他的丈夫不懂得,但是其他人知道。所有人都说,家门不幸,这是一个多么放荡的女人。婆婆受了旁人的指指点点,怒不可遏,将她摁在地上,狠狠地抽耳刮子。她一遍一遍地说她没有,每说一句便换来一个耳光,她光滑的脸蛋高高地肿起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人相信她是清白的。
她仰起头朝大堂一边看去,他的丈夫畏畏缩缩地躲在柱子后面,他看向她的眼光没有愤怒,没有信任,也没有心疼。他眼里有的只是深深的畏惧——他害怕挨打。她凄惨的样子令他想起小时候挨打的场景,他不敢上前,他怕他娘也打他,他怕疼。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徐闲舟微微叹了口气,说,“她喜欢离家不远处的一条小溪,因为她曾在那清澈平静的水面上,见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