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鸢走进太极西殿:“陛下,事情办完了。”
“嗯。”萧启琛趴在桌上看奏疏,闻言头也不抬,“做干净了就行。这般卖国求荣之徒自是不能留活口,此前看他胆小怕事,又能为我所用才留了一命,记得好好安顿他的亲属……对了柳大人,你说的那事我会转达给阿晏的。”
柳文鸢面上浮现出一个欣慰的笑:“是,多谢陛下。”
萧启琛不置可否,唇角弯弯地望向他:“得了,举手之劳而已,你我各取所需。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他对柳文鸢的请求一知半解,不晓得对方如何查出苏晏弟弟的身份与下落,也对当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没有兴趣。既然柳文鸢说暗卫修习的心法于身体有损,只有苏锦能救他们一命,那萧启琛自然乐得做这个人情。
他猜到柳文鸢必然与建昭年间身居高位的某位大人物有牵扯,才会在萧演晚年时心思活泛地和他勾勾搭搭。否则单凭一门内功,怎么能让他死心塌地。但对方不愿说,萧启琛就不多问了,你情我愿的事,何苦刨根问底。
相位空缺,最终由施羽上书,举荐了谢晖。
丞相一位兜兜转转又落到了谢家人头上,无奈谢晖这个光棍对此毫无自觉,对娶亲成家之事依然闭口不谈。
萧启平对萧启琛的即位一事反应出奇的平淡,他早就意料到了一般,入宫觐见。二人在太极西殿中寒暄良久,送别时,萧启琛轻声说了句谢谢。
太后闹过两次,无非意难平,只觉自己小儿子才当是天命所归,而萧启琛不过是个死了母妃、出身卑贱的庶子。她这番发作全然对萧启琛没有任何影响,反倒让被她死拽着前来的萧启明开始感到害怕,隔三差五地往太极西殿跑,对萧启琛说不想再住明福宫了。
还有一个人……萧启琛拿起一封奏疏,看完了上面的寥寥数语,对身侧的空荡道:“天佑,替我跑一趟渔阳,看看赵王兄如何了。”
天佑的声音在黑暗中“嗯”了一下,旋即又静默下来。
七月已过,眼看又要到一年中秋。
“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晏堵了堵耳朵,表情冷漠得很,似乎眼前这个大吼大叫的人是个疯子,而他不和对方一般见识:“陛下因病驾崩,留下遗诏传位六殿下——王爷,您听清了吗?”
“传位萧启琛……?哈哈哈!”披头散发的萧启豫仰天大笑,接着忽然停下,整个人几近崩溃,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父皇传给那个小崽子都不会给萧启琛的,一定是他让你来骗我,你们二人狼狈为奸——他定是想让我彻底死心!”
顾不上反驳他的胡言乱语,苏晏道:“已经诏令四海了,新皇登基,明年正月便要改元,大赦天下。前几日两军停战,也是呼延图卖了他一个面子。”
萧启豫愣愣地抬头,那双眼中最后一点希望黯淡熄灭:“他……父皇……怎么会!”
苏晏:“先帝年迈,因殿下的伤情急火攻心旧疾复发,而后药石无医,六月二十五未时于华林园中薨逝。”
“什……”萧启豫挥开榻上桌案堆得整整齐齐的碗碟,声嘶力竭,“滚!你们通通给我滚!苏晏,待我回了金陵,你休想好过一日!”
“是吗?那王爷可一定要活着回金陵。”苏晏说完,递给他一个吝啬的冷笑,拂袖而去。
营帐外漫天星河,众将士点燃了篝火,三五个围成一团谈天说地。雁南度自打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整个人都比从前要开朗,虽还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文弱样,眼里的光却更亮了些。他看见苏晏出来,连忙打了个招呼:“阿晏!”
苏晏上下打量他一通,看见那虚虚披着的外袍内露出绷带,笑道:“伤好全了?”
“不算太好,但应付敌人绰绰有余了。”雁南度双手环抱在胸前,往后一靠,倚上了武器架,“里头那位又在跟你闹?”
苏晏:“嗯,成天寻死觅活的……倘若阿琛给我一句话,我明日就把他扔到突厥人堆里,告诉呼延图这是大梁的王爷,让他拿去玩儿。”
他说这话时表情依旧一本正经,雁南度笑得不可开交,欢快地鼓了鼓掌:“你家小殿下……哦,现在是小陛下了,留着他干什么?”
苏晏摇摇头,示意不太清楚。
雁南度又道:“不过瞧他那样也活不了多久,你别放在心上,能带回去就带,左右不过死人一个。大不了就告诉陛下是我干的得了。”
苏晏笑着捶他的肩:“胡闹,我自然要带他回金陵的。”
夜风拂面无比清凉,恰如其分地吹散了白昼时的心烦意乱。苏晏绕着大营巡视一圈,又登上了高处,渔阳城就在视野之内,此刻被突厥占领,灯火通明。
他又再次回到了这里。
过去半年内,苏晏领军作战,无数次地在渔阳周围徘徊,却没有一次真正地夺回这座城池,更别提那正月初一被攻下的云门关。他暗自发誓,中秋之前再次攻打渔阳,力求能重新在城楼插上苏字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