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好剑。
殷落痕什么也不懂,他不是真正的江湖人士,或者说混迹在江湖还不算是久。对剑的了解,只能算是皮毛。断妄剑是神剑,怎是他能够评说的?他只是摇了摇头。
“你也觉得这剑不好吗?”季不寒微笑起来。
殷落痕心知他会错了意,却不知这到底是不是他故意的,只好继续听下去。
“断妄,这名字就不是好的。”其实,也只有这个名字是不好的。
断妄,断掉一切的虚妄虚伪虚假,还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也包括,他那些异想天开的,违背伦常的……说不出口,而且难容于世的感情。
殷落痕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忸怩了半天,只想出这么一句:“剑其实很好的。”
好,不好,谁又说得清楚呢?
殷落痕拿着那把剑,放在手掌上翻来覆去地看,就是这样的一把剑,在季不寒的手里,成为了倾世的神器——甚至,就是这把剑的剑气,伤了天诀。
他看了季不寒一眼,季不寒也真看着他。
他在他的眼光之下拔出剑,就像是在很久以前那样。
在剑缓缓出鞘的时候,殷落痕想:今天真的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是季不寒的眼神不一样——可惜殷落痕看不懂。
不过,他也从来没有看懂过季不寒就是了。
剑出鞘的时候,难得地悄无声息,证明殷落痕的手很稳。
他玩笑一般地拿剑指向季不寒的脖颈,然后剑尖缓缓下滑,顺着移到了他的心脏位置,剑尖就在胸口,季不寒的眼神却从未离开殷落痕的脸。
殷落痕觉得有些不自在,笑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因为我伤了你在意的人,所以你现在是想杀了我吗?”这是今天晚上,季不寒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殷落痕愣了一下,答道:“你跟林三公子之间的事情都是光明正大的,我为什么要记恨你?”
“所以你在意的还是他。”
季不寒拿着酒坛子,喝了一口。
——这只是一个语言陷阱。
殷落痕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在意的人不是天诀,他是不可能直接就那样回答了的——所以这个陷阱,其实只是隐性的愿者上钩而已。
他手拿着断妄剑,那姿势怎么看怎么业余,有些不伦不类,古怪极了。“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的确很在意他就是了。”
“你喜欢他。”这不是疑问,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陈述和肯定。
殷落痕目光奇异地看了他很久,不说话,像是默认了。
季不寒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剑,看着那带着古拙花纹的剑身。
殷落痕以为他是要将那剑拿回去,也就顺势一松手,可是手指才松开一点,就惊觉季不寒是握着那剑往自己的心口送!
这个疯子!
他瞪大眼睛立刻握住了断妄剑的剑柄,惊魂未定地看着季不寒胸口上忽然化开的那团变黑的深色。
他抓住剑柄的速度很快,没有任由季不寒继续刺下去,不然——一代正道杰出英才,竟然会死于自杀,未免也太……
殷落痕会不过神来。
季不寒松了手,胸口上尖锐地刺痛,这点深度,还没刺破心脏,他说到底只是想要痛。
“放心,我不会死的。”
殷落痕看了看那剑尖没入的深度,不知为什么一阵无名火起,直接一拔剑,将那名传的断妄剑扔下了屋顶,摔在院落的青石板上。
这一刻,他不是传世名剑,而是一把被人丢弃的剑,尽管不是被它的主人丢弃。
“你不会死,可是你在发疯。”
殷落痕也懒得理会季不寒的自残,坐在他的身边,还专门拉了他的衣服袍角坐在身下,那表情已经理所当然得让人愤慨。
季不寒道:“喝酒。”
然后他将自己手里的酒坛递给了殷落痕,殷落痕嫌弃地一皱眉,“什么时候下任武林盟主竟然已经成了个醉鬼?”
下任的武林盟主?八字儿还没一撇的事情呢。
季不寒伸出手,还是拿着那酒坛子。
殷落痕想起之前那一夜的酒坛子,那对于他来说一直是个不解之谜,不过他也知道那可能是一个很禁忌的话题,所以他不想问。可是今天,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想起那一晚的事情,所有的气氛都很适合这个问题的提出,所以他问了:“那天的酒坛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不寒看他不接,又收回来自己喝了一口,说道:“没什么意思。”
他不想说,他又何必逼他什么?
殷落痕看了他许久,也想了许久,他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子,盯着看了许久,“酒看上去还不错。”
然后一仰脖子灌进去一口。
季不寒的眼神很平静,那是深夜的大海,即便是波涛汹涌,夜色掩盖之下也是什么都看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