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赫不敢待慢,揖一礼道:“劳管家带路。”
阿蛮正要跟着同去,却被几位长随拦了下来,只说:“侍选身边伺候的人,且在院外候着。”
小丫头撇了撇嘴,心道:“正好,还免了我行礼。”又对宗赫张嘴作口型道:别忘了大礼。
宗赫哪里敢忘,一路随行,连院中景致都连不及看,只在心中默念皇帝教与的礼节,就怕局时错了规矩,又叫人笑话自己是南蛮子不识礼数。
穿过抄手游廊,又过了一重院落,这才来到一溜七间富丽堂皇的正殿厅房。一路上仆从过往,皆不是刚才前院时那般随意嘻笑,均敛眉肃容,来去悄声。若大个院落,倒似冬日静穆,唯有廊下一笼翠鸟,偶有一声清鸣,穿透楼台,直抵天际。
管事指着院前一方小巧玲珑的鲤鱼池,低声道:“请侍选暂且池边跪候,自有人通传。”
宗赫依言跪下,也不好四下张望,只专心候着。身边那方鱼池倒不知用什么奇石堆砌的,这么冷的天气也不见结冰,似还有几尾鱼在水底悠闲摆尾。不知怎地,就想起家乡的大海来,那样海阔凭鱼跃,是何等消遥自在。而如今被拘在一方浅池之中,虽终日得饱食,闲闲无后顾之忧,倒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只觉跪得气闷,也不知那厢皇太阁为难了皇帝没有,更不知太阁还会如何为难自己,一时心中纠结不定,愈发觉着地上的青石冰冷了起来。
又跪了一刻,方有一身着虎纹侍卫服色的年轻男子迎面走来,也不带笑,只正色道:“有劳侍选久候,请随我来。”
宗赫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下总要见着人了,便紧紧跟随在那侍卫身后,穿过两侧花廊,沿着甬道往正殿行去。
谁知才到殿门口,又叫跪候。少年仰头望了望殿前匾额上的“临华殿”三字,又摸了摸酸疼的膝盖,无奈只得跪下。耳边听着“琼州宗侍选晋见”这几字被一重重递了进去,一时,头都大了。
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多规矩!
之前与皇帝在一起时,素来是没上没下的,哪晓得还没进宫,便只拜见皇太阁便有这许多繁文缛节。要是日后进了宫也要天天如此,那可真要折磨死人。
之前跪在天井里头,倒还有暖洋洋的太阳照着,这会子跪在正殿门口,左右前后俱是通透,一阵阵的穿堂风嗖嗖的吹。宗赫虽披着皇帝给的黑狐大氅,亦觉得身上一阵冷似一阵,连带着腰背处的伤,也隐隐作痛起来,心中却还欣慰还好阿蛮不用进来一起陪跪,不然,她那瘦小身子,如何吃得消。
还好这次却不用跪太久,里头已是一声声的递了出来,叫“宣宗侍选进殿,赐见赤松轩”。
宗赫暗暗叫苦,只道到了那什么赤松轩前还要再跪,谁知这回倒是一路顺畅,没再多波折。
那侍卫领着宗赫走过前殿,后头方是正厅。厅前早有二位妙龄侍女含笑候着,一个上前替他解下黑狐大氅,另一个微微侧身替他掀起帘帷。帘子后头又有二位侍女,笑盈盈的将少年引领入赤松轩。
进得厅来,却是一暖,足底下仿佛都冒着热气。宗赫也来不及惊异这些,遥遥望去,只见前头正座上坐了一位青年男子,下首还有一人相陪,而褚云重正侍立在正座之旁。虽隔着五六丈远看不真切,但见着他,少年便觉稍稍心安。
一旁早有侍女铺下团蒲,宗赫知这才是要行正式的大礼,便高声道:“侍选,琼州宗赫,拜见皇太阁。”
说罢,便是一揖一跪,重重的磕了二个头。起身待重新跪叩时,远远的,传来皇太阁金口玉音:“免。”
虽说是免,却也不能全免。宗赫牢记着皇帝之前的指点,到底还是又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道:“谢皇太阁恩典。”
至此,方才放下一半心来,掌心却已是隐隐渗出汗来。
那高高在上的皇太阁复又道:“请宗侍选走近些,让孤瞧瞧。”
其实少年心里头倒也一直就想着要瞧瞧这位名动天下的凌太阁是怎样人物,便依言昂首上前。
这回离得近了,瞧得却是真切。只见那座上之人身着大红织金五爪龙箭袖,腰间垂着一枚金镶青麒麟玉佩,倒并不戴冠,只用一支紫金血玉簪绾着一头乌发,气质十分的潇洒俊逸,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三十有五的皇太阁,倒似一位年方二十五六的青年华贵公子模样。
而旁边下首坐着的那一位,相貌倒有一二分与褚云重相似,穿着一身石青色缂金团龙袍,神情沉稳恬淡,却也另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度风韵。
侍立在一旁的褚云重见宗赫只傻乎乎站着,便朝他一阵眨眼。
喛?什么意思?不是磕完头了嘛?宗赫一颗心复又提起,怔了一怔这才想起吉祥话儿还没说,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正座前,重又揖了一揖,朗声道:“侍选宗赫,祝太阁千秋康泰,皇上万寿无疆,呃……”
宗赫侧过身瞧了瞧不知名的那位,瞧他打扮长相也像是皇室中人,只不知道是哪一位。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吉祥话儿说了一半,却是卡在他那儿。
还好旁边的侍女甚是机灵,忙轻声道:“这是梁王殿下。”
咦,不就是那个曾跟褚云重争皇位的梁王褚云邈么?宗赫便也不动声色地朝他揖了一揖,道:“梁王吉祥安康。”
“世显不必多礼,俱是自家人。”梁王显然是从褚云重口中知道了宗赫的字,一时叫起来,倒显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