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声锣响,正衙大堂二堂三门通畅,四乡八里的百姓们踮着脚伸着脖子直勾勾的往里瞧,却见衙役们一溜儿排开,正厅之内却是张庭张牧守与督捕司的李司宪坐了首座,俱是官容威严。
而坐在左边陪审的谢仲麟与宗赫今日也按品级穿起后阁制式的朝服,罩着瑞金团龙褂,又头戴盘龙紫金冠,如意金抹额,腰间还佩着绘有各自品阶花色的吉祥袋。谢仲麟是正三品宣奉,佩的是明黄色的杏花福袋,宗赫是从五品尚令郎,因皇帝恩典,佩的是正五品才能戴的金纹紫绮的芙蓉福袋。
他们俩本就相貌堂堂,又眉宇间都有着几分桀骜不驯之色,这一正装打扮起来,更显丰神俊朗,傲气凌云。看得围观的百姓皆交口称赞,到底是皇帝后阁中最顶尖儿的一对侍君侍郎,万里挑一的相貌人品。
正在众人啧啧惊叹的时候,本案的案犯——长乐门众贼子,并一众人证依次被带上堂。张庭今日心不在焉,虽然谢宗二位侍郎并未瞧自己一眼,他心底终究是忐忑不安。按例才录了众犯口供及证人证供,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燥太热的缘故,他已是汗流满脸。
另一位主审的李司宪见张庭审案之时略有些语无伦次,又堂上这么多证人皆是大着肚子的妇女,若是再拖延下去,要闹出中暑来可又是要乱了套。便当断立断,先命各位被拐卖的妇女的家人将其领回各家,腹中之子则由妇女们自己决断,或是自养,或是送至官府育婴堂。而那些在长乐门借腹生子的男人们,则以**民女藐视公堂的罪名各责二十杖,又念其情有可原,不再追加刑囚,只号枷三日便遣回家去。
“如此决断,牧守可满意?”李司宪笑盈盈的望向张庭,张庭擦了把汗,强笑道:“甚好,甚好!”
当下,李司宪却又沉下脸来,命:“带施庆松、方瑞青、黄文中、刘东水等人上堂。”
谢仲麟使了个眼色,命衙役们将正厅大门关闭起来,官场“内务事”自然不便再公审。
犹穿着官服的刘东水等人原还强自镇静,待上了堂却一眼瞥见陪审的宗赫一身华贵的侍郎装束,手中依旧拿着那把金铰藤骨的折扇,璀璨如星的一双眸子正含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向他们扫了一眼。众人顿时血色褪尽,脸色刷地变白,一个个脚步踉跄地行至堂前,双膝一软已是跪了下去。
但这帮人虽说愿意招供,但瞧着依旧稳坐在高座之上的张庭,心里还是指望着牧守能拉他们一把,因此将昨夜的口供串得颠三倒四,却绝口不再提张庭之事。
宗赫知道众人依旧畏惧张庭的官势,若不扒去他那张虎皮,此案必定会陷入困局。因此便突兀的冷喝一声道:“撤了张庭的座!剥去他的官服!”
少年的声调并不太高,却带着沉重的威压。衙役们尚且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宗赫和谢仲麟身边的侍卫们已是上前踢翻了张牧守的座椅。
张庭向前冲了几步才站稳,已是又惊又怒,全身上下抖得如筛糠一般,却犹自强项的指着宗赫道:“我乃朝廷三品大员,你……你不过小小尚令,也胆敢撤我的座?”
“我有何不敢。”宗赫抿了抿唇,冷冷一笑道:“我奉天子圣谕与谢宣奉、李司宪钦办此案,张大人若有什么委屈,押解回京之后,自可向陛下陈述苦情。”
说罢,少年又站起身,盯着张庭,毫不留情的逼问道:“皖州去年出生婴儿四万六千人,家生子三万六千人,合计官府育婴堂去年共育子一万人?但朝廷去年派给皖州的准生证一共才八千份,育婴堂内亦是每生一子都记录在册有案可查,敢问牧守大人,那另外两千名婴孩,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臣……臣……”张庭张口无言,一时更是汗如雨下,只回首狠狠瞪了刘东水等人一眼。
刘东水等人见宗赫公然发作了张庭,焉能不惊心动魄,这才知全没了指望,一个个都瘫软在了堂上。方瑞青最是胆小,甚至惊吓的失了禁,公堂之上顿时一股恶臭扑鼻。
宗赫与谢仲麟皆是一脸鄙夷,却还是耐着性子与李司宪一同问完了话,取了各人证供按了手印方才带着侍卫们踱出衙门。
外头长日当空,明亮的阳光一扫刚才公堂之上的污秽之气。宗赫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呼出胸中浊气,这才向谢仲麟问道:“此事一了,我不想在此地久留,宣奉可是还要在此处收尾善后?”
“看来,你倒是急着回京见他。”谢仲麟揶揄一笑,便也随口应道:“正好,我也要回京向褚云重述职,不如同道而行。”
宗赫有些腻味他,却也无话推拒,只轻哼了一声,便带着侍卫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