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花、明灯非是供养徵儿一人,既是奉祀温氏先祖,也是佑我温氏后嗣得享万世昌盛!”洋洋情绪高嵌眉间,温羽徵复又撒娇似的将脸埋于老太后膝上,笑道,“姑祖母如日当空,福寿无疆,自然也会光照福庇我温氏一门!”
“可你这般便是摆明不把杞昭放在眼里。皇帝尚且年幼,你个做臣子的,多少该让着他些。”
听得这姑祖侄孙间的话愈加不足为外人所闻,阮辰嗣赶忙叩首告讫。
“有劳阮御医了。”温太后扬手一挥,便算打发了他下去。
出得莫名教人窒闷的甘棠殿,他本打算离宫。
拂面杨柳风,殿宇阁梁屹然海棠吐艳中。宫婢三三两两踱步画桥——忽见一只梅花雀飞了来,不偏不倚落于身前。覆羽赤红,密密缀着雪白斑点。恰似覆雪红梅,好不艳丽。这只梅花雀仿似极通人性,竟以那宝石似的溜溜眼睛盯着他不放。与那鸟儿相互凝视半晌,于是掉转过身,往后宫深处去了。
过了几处楼阁台榭,方才停于两扇些许掉漆的朱门之前。抬头看,紫木匾额上书有“合卺宫”三个镏金大字。
除却密密布了一层灰,依稀可见当年繁华意态。
虽是孤处一地的废宫,推门而入倒是一片浑然自成的天地。各色编织精巧、镶金带银的笼子挂于四周,可笼中的鸟儿却是不多。五色驳杂的啼鸟各自栖于枝头,鸣啭何其悦耳。虽说概是些伯劳、画眉、白头鹎之类的笼养鸟,但许是天生就和主人亲近,即便放养在笼外,也从来不会飞走。一进门便看见了佋王杞晗正立于一株枝杈相错的桃花树下,仰脸逗弄着一只黄雀。听得有人进门的声音,也未掉过眼眸,仅仅淡然道:“阮大人有些日子不曾登门了,我方才还想着今日可该见了。”
株形袅娜,修剪合度,粉白嫣红成簇成球。桃花开早了,到底还是艳的。
然则,不及眼前人。
只隐约瞧了个桃花掩映下的侧脸,他便不由心忖:难怪宫里人私下不少论议,只道小皇帝俊俏,可若说模样出众,纵是十个杞昭又如何及得上一个杞晗。
才生出这个念头,立马又嗔怪起自己的僭越无礼来。被喳喳鸟语抱了个满怀,阮辰嗣微一笑道:“这儿的鸟是越来越多了。”
“也是国公怜我一个人在这儿无趣儿,时常遣人送些鸟儿来与我逗闷子。”
花梢下置了一只花梨木平头案,上有素雅小菜三俩碟,碗箸却好好放于一旁,看似全然未动。瞧见腰间束带似又收紧了几分,愈显那人的体态清削,阮辰嗣不禁皱眉道,“人皆说你‘爱鸟成痴’,可多少也该爱惜些自己的身子。”
“不敢。”杞晗依旧目不旁视地以侧脸相对,时不时还薄唇轻嘬逗着枝上黄雀,“若不是我时常呕出几两血来,阮大人这般清高拘谨之人,定是怕让人叨拾‘你我偷会叙情’的闲话,再不肯屈尊登门。”
“王爷,微臣不敢……”
“方才还一口一声‘你’‘我’,这会儿倒识起礼数来了。”黄雀扑棱翅膀飞高了些,杞晗终于掉过脸来,含笑视起一两步外的清俊男儿,“皇上要大婚了,是不是?”
四目打了个触便再难挪开:好一个貌若桃花却更胜桃花的少儿郎!阮辰嗣稍愣上半晌,方才道:“朝臣们私下议论,都认定将入主中宫的是国公之女温子衿。”
“嗯,”似淡墨画就的眉毛微微一皱,杞晗不知所想般点了点头,“确也没有更匹配合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