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崽道:“你叫什么?”
费玄道:“影甲!”
丑崽道:“这是代号,不是名字。”
这时候,商王已经走到画室门外了,当时费玄千真万确叫影甲,急得要咬人。丑崽见状,一跃而起,坐到板凳上,恢复了乖巧画画的模样。
商王走进来,什么也没察觉,只走到画板后面看了一会儿,指点道:“肱二头肌画得太长了。”丑崽就乖乖地用小面团擦掉肱二头肌,继续画。
这天费玄回去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第一是被丑崽恶心到了,第二是意识到自己是个没名字的人。人人都有名字,独他没有。影甲只有代号。倘若有一天,他死了,会有人就会顶替他成为影甲。万一万一,世上有人怀念他,要哭他,难道只能哭:“第一个影甲啊,你死的好惨啊”吗?
这也太凄凉了。
有一天,他走在路上,又想到名字的事,就拦下一个行人问:“你叫什么?”
“狗蛋,怎么了?”
“走吧。”
遇到第二个人,他又问:“你叫什么?”
“奴叫美娘,年方二八,尚未婚配,这位小哥哥你定亲了吗?”
“定了!”
“哦。”美娘悻悻离去。
他就站在路边,从白天问到晚上,竟没有一个合适的名字。终于明月初上,一个看起来像贵族的男人走过来了。费玄拦下这人:“你叫什么?”
“费玄,怎么了?”
他把费玄二字字默念了几遍,觉得很好听。便拔刀出鞘,削掉了小贵族的脑袋。
小贵族的头咕噜噜滚到路边,眼睛还睁得滚圆。费玄还刀鞘中,收工了。费玄已死,这名字无人认领,归他了。
几天后,他又去当模特。商王不再时,费玄就对丑崽道:“费玄。”
“什么?”
“我叫费玄。”
丑崽吃惊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药物令费玄浑身无力。他打个哈欠,坐在地上,敞开两条长腿,很慢地道:“我以前没名字,前天杀了个人,占了他的名字。”
丑崽浑身僵硬:“你杀人……抢名字?”
“嗯。”
丑崽不说话了,坐在小板凳上继续画画。这一天他既没有看费玄的yīn_jīng,也没有让费玄看他的舌头。他就那么坐着,缩成一小团,把丑脸严严实实地藏在画板后,很规矩地画画。
那天夕阳西下,金色的光透过画室的大玻璃窗,把费玄全身照得发光。费玄猜想自己在丑崽眼中一定很美丽,不然,丑崽怎么会有发情的气味?
丑崽对他发情,他既不高兴也不生气,只有点儿惆怅,想:帝辛的崽这么小就发情,我十八岁才会发情。
那就是他最后一次给丑崽当模特,那天后,商王让工匠做的人体肌肉模型做好了。费玄不必见丑崽,心里一阵轻松。但这轻松之中,又有一丝遗憾:丑崽是唯一知道他名字的人,可还没叫上一声,他们就见不着面了。
很快,费玄就把丑崽忘到一边,开始筹划新的逃亡了。每次他们出大任务,一走几天,帝辛就会给他们一些罂粟膏,让路上用。费玄把罂粟膏攒起来,同时抽空就偷摸砍一两个同伴,抢他们的罂粟膏。如此日积月累,竟有婴儿拳头那么大一袋了。这一袋足够他在逃亡路上用了。
但没想到,帝辛比他先下手。那一天下人来送饭,费玄嗅到饭菜气味不对,便偷偷把饭菜倒了,然后过一会儿就躺在床上假装肚子痛。
隔壁屋的几个影卫走进门,问道:“肚子痛啊?”
费玄道:“痛啊,痛死了!”
那影卫毫无预兆地拔剑刺向费玄。费玄一个懒驴打滚闪过,纵身跃起,抓住影卫的剑反响一推,那影卫被自己的剑割断喉咙,倒在地上死了。费玄立刻朝王宫外逃。逃是不难的,但是逃得太仓促,那一袋罂粟膏没带!
费玄跑出王宫,就一路朝西狂奔,根本不敢回头,也不敢想自己辛苦积攒三年的罂粟膏。只要一想,那要命的瘾头就会发作。他就会满地打滚,涕泗横流,往朝歌的方向爬。
头一天,他跑了两百多里,第二天,他跑了一百里。离朝歌足够远了,他开始慢慢走。
他记得很清楚,来朝歌时,马车始终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那么回去时,就该朝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吧!
他走啊走,走啊走,罂粟瘾一开始发作得很频繁,他倒在地上打滚,指甲把大腿抓得稀烂,脑袋砰砰撞在树上。后来罂粟瘾很少发了,再后来就完全不发了。
他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了一年,终于意识到自己走得太西了。
他都走到雪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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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故乡的样子,早已模糊不清。连春梦中妹妹的脸也不清晰了。反而是做噩梦时,他总梦见丑崽。
雪山也有狼,他既找不到故乡,就在雪山住了下来。
雪山的日子,真是苦。他要裹着厚厚的兽皮才能活动,这很不利于捕猎。他想加入狼群,但狼看他长着两条腿,直立行走,都对他龇牙。他想加入村落,但村民以为他是怪物,拿石头砸他。
他不人不狼地胡混着,没有家没有伴儿,每天捉些虫子、老鼠来吃,半饥不饱,半死不活。春天到来,万物萌芽,这只给他带来痛苦。他频繁地勃`起,但是不论母狼还是女人,都不肯和他交配。
原来他是个怪胎,离开了原生的狼群,就再也加入不了新狼群了。
他孤独极了。
在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