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拾一挑了挑眉看过去。
就见一个男人披着漆黑的羽织,像是把夜色都装了进去般黑沉。
“你那夜市里的太阳本就是黑的。”应辞淡淡说道。
奴良抬脚肆意走进来,注意到方拾一打量的视线才猛地停住了脚步,略有些诧异地看着方拾一:“是你?你……这样你也能看见我?”
方拾一挑起眉头:“鬼王奴良?”
“……”奴良一脸见了鬼似的转向应辞,“你从没说过你一酒定情的对象不是个一般人。”
“我也才知晓。”应辞说道。
方拾一:“……”合着外人都知道他和应辞一酒定情,偏他这个当局人不知道?
“你来这儿是做什么?”方拾一问。
应辞抬眼看着他,微抿着唇:“我要是不来找你,你定不会来找我了,是不是?”
方拾一:“……”
方拾一从应辞眼里看出了一点指责和委屈来,他噎了噎,心虚地没有吭声。
应辞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伸向方拾一:“这几r,i你都没有去过茶楼,我们再去一次吧。”
“嗯?”方拾一有些莫名地看着应辞,但终究是在对上对方那双眼睛的时候软了下来,他不自觉应下。
茶楼在傍晚的咸蛋黄照映下显得暖洋洋,方拾一走进茶楼,便注意到台上的石四珏,男人手里举着一只穿着旗袍的女子木偶,女人描着柳眉,点着绛唇,抹着浅粉胭脂,栩栩如生。
石四珏舞着偶,在台上清唱着那《白蛇传》,他行腔刚柔并济,假声似女人,在白娘子与许官人间切换得流畅自如,获得台下一片掌声雷动。
一幕歇了,石四珏看见台下的方拾一与应辞,微微顿了顿,便向他们两人弯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示意两人前去后台。
方拾一有些诧异石四珏竟还认识他、认识应辞,他看向应辞,有些疑惑:“你不是把他的记忆全都消了?”
“……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应辞微抿着嘴,“我便想,不妨试一试,若是他活得痛苦,那我就再销一次也无妨。”
方拾一闻言有些意外,渐渐嘴角带上一点弧度:“世人都说十阎王里,卞城王最是老套迂腐,从不通融,铁石心肠,若是下了卞城王的十六小地狱,那是半点解释机会都没。”
“这些‘世人’一个个说得好似他们亲身下去又上来过。”应辞嗤了一声,显然很是不满自己在人间的评价是这样的。
方拾一笑了一声,“但是我看见卞城王却有一颗悲悯世人的心。”
应辞微红了耳朵根,半晌才发出一声轻轻的鼻音,哼了声,“那也比不上你,悲悯人世,化身下凡尘。”
方拾一愣了愣,过了几秒才轻笑:“这你也看得出来?怎么世人都不加上这一条:卞城王有着一双辨析世间一切伪装的漂亮眼睛。”
两人说说笑笑,难得一次气氛好得出奇。
他们走到后台那儿,石四珏放下手里的舞偶,看向应辞与方拾一,轻声道谢:“多谢两位那天夜里出手相救。”
方拾一看向石四珏,他目光落在男人裹着纱布的掌心:“三娘死了那么久,却偏偏在那天又出现,还引得其他四个枉死的鬼魂一道出来……应该是你做了什么吧。”
纱布被换过,那天夜里看见的时候,纱布上还渗着血。
石四珏苦笑点头:“我听人说,在忌日那天,取掌心血,沿着下葬的地方一路撒回家中,就能引亡者回家。我只是……只是太想念三娘了,才想一试。”
难怪那天夜里,他们在茶楼的青石砖地上看见那些血迹。
方拾一微摇头:“逝者已逝,就该放他们离开。”
“我知道,可我总想留着点什么属于三娘的东西,就像三娘留着她爹的木偶。”石四珏说道。
方拾一微沉默,他看向应辞,显然他们两人都忘记了还有一道魂没有送走。
难怪会在采薇的闺房里发现那只巨型杖头木偶,应当就是沈三娘的爹在死后附在了上面,致他死亡的木偶也成了他死后灵魂执念唯一的载体,他盯着采薇,盯着害死三娘的人,盯着所有曾经和三娘有关干系的人。
只不过那天他们捡起那只木偶,却没有在上面发现任何孤魂的气息,不知道是因为执念得以解决而消散了,还是躲去了哪里。
“我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你。”方拾一说道,他看着石四珏,“但我不确定你是否想要知晓。”
石四珏顿了顿,他微抿着嘴唇,敛下目光,沉默了半晌才又抬起眼,“不,我不想知道了,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他托了托手里的木偶,脸上带出浅浅的笑容,我和三娘这样就挺好。”
方拾一闻言点了点头,“好。”
“对了,刚才你们一路进来,可有看见采薇?”石四珏问道,“她今天一天没出来过了,不知道跑去了哪儿。我爹在墓x,ue里捡到的她,她从小浸了尸气,不可总在太阳底下,我有些担心她。”
“……见到了,她托我给你带个口信,她想出去游一圈,解解闷,我想她应该会注意的。”方拾一说道。
“这样啊……那行,谢谢了。”石四珏无奈地笑道,偏头温柔地捋了捋人偶的头发,对方拾一和应辞说道:“那我便上台了,两位以后在茶楼里的费用,我石某全包圆了。”
“多谢。”方拾一说道。
他看着石四珏重新撩起门帘,回到戏台上,目光焕然,神采飞扬,舞着偶又唱起了下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