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可恨
“我得回去了,莫悱。分开一段时间吧。”
然而,安纳斯所说的“分开”,和莫悱所理解的“分开”,明显不是一回事。表现就在于:安纳斯被莫悱突然空洞绝望的眼神吓到了。
于是安纳斯只好亡羊补牢,身体力行的向莫悱解释,他只是家里的老爹杀来了,需要赶紧回去装出副正经做人的样子。
“还是说,你想让我现在就出柜?我爸抓住了你,绝对会将你改造成能生儿子的男人的哟?他对孙子的目标是一打哟?一定要组成足球队的哟?”安纳斯温和微笑道。
莫悱哽住了。思前想后,只得艰难道:“我……听安的。安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安纳斯将为莫悱擦拭污浊的卫生纸反手丢进垃圾桶,替他提上新内裤,柔和道:“再等等吧。不过,到了我爸真揪住你的那一天,你给我争气点啊,老婆。”
莫悱打了个寒战,但雪亮眼白中嵌着的黑眼珠子却闪现出羞涩的光,“……是。”
那么,安纳斯的老爸真的杀来了么?
正确答案是:没有。但安纳斯如果不快些离开莫悱,即将杀来的,是祈月烛。
他在这一周时间内,已经接到过祈月烛的上百个未接来电了。短信则每十分钟一条,将他的短信箱挤得满满当当,几近爆炸。
安纳斯只有在昨晚、莫悱独自洗澡的时候,回过祈月烛的电话,虽然内容只有一个字:滚。但祈月烛则见缝插针的落下了一大堆狠话,其中就包括:无论你躲去哪里,只要你不出枫羽地界,我总能找到你。再不回来,小心我撕毁约定,告诉祈月烬一切。
安纳斯反复克制住自己摔手机的yù_wàng,瞪大眼睛,抱着一身轻爽的莫悱睡了半宿,还是下了个窝心的决定:明天,和莫悱分别。
可真到了“明天”,也告诉了莫悱自己不得不与他分别的歪理,直视莫悱出奇明澈的双眼,安纳斯表现得理直气壮,却还是心虚了。好似他只用一面薄薄的纸张遮挡着真相,莫悱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戳破,可惜他没有。他因为相信而选择不去追究,哪怕伸出手指头只需分秒之劳,他也顾念着安纳斯的面子而原地不动,只给出饱含信赖的清亮眼神,和赧然的笑颜。
莫悱的信任,在无形之中给了安纳斯极大的压力。他愈发不想这般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本挂念着自己的夫人,却不得不向杀夫宿敌委曲求全;牺牲了与莫悱相处的珍贵时光,而忍气吞声,任由心理扭曲的死变态侵占自己最后的生命——走在莲景饭店a座6层的红地毯上,安纳斯紧紧攥住自己掌心里的袖珍手枪,几乎将手枪化为突出于掌心的血肉,渴望着到时候一见祈月烛,就能给它一颗用一生的怨愤化为的致命子弹——
“咔嚓”,安纳斯将手枪上了膛,脚下就是如泣鲜血般的红地毯,他觉得自己仿佛漂在血海里,摇晃着涉水而行,因为血水的重力而抬足艰难,似乎有无穷的斥力阻碍着他,不让他因为冲动再次跟祈月烛干架,酿成本该被打破的死局再次重塑的惨状。
距离606室只有三步之遥了,安纳斯驻足,抬起手掌俯视枪支,突然感觉毫无预兆的,一个巨大的气泡就从胸腔内蹿起了,堵住了他的口鼻,给予他黑夜突降的窒息感。
手枪滑落掌心,无声的落入地毯,安纳斯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捂住嘴,一遍遍的吞咽口水,想中和掉那股甜腻的血腥味。
老实说,被莫悱逼着正常进食了一周,他的胃好像有温顺下来的趋势了,甚至于他试探着削减了止痛药的剂量,素爱捣蛋的胃都没有再闹腾,给了他像个身体健全的男儿般,与爱人亲密相处的整整一周。
但,也只是仅仅一周了。胃中的癌细胞不可能永远网开一面,它们就是祈月烛派遣来的寄生异形,驻扎在安纳斯体内,只要安纳斯一回到祈月烛身边,它们就会被激活,在安纳斯胃中欢欣鼓舞,不断繁殖生息,蠕动着流窜,溃烂胃壁,将安纳斯的整片天空都吞噬为污黑,逼出他腥臭的黑血与痉挛的冷汗。
【该死……】安纳斯停不住出血的呕吐声,他跪在地毯上,黑红色的黏稠液体泻出指缝,将毛质细腻的地毯粘成了一汪泥沼,鲜红地毯上突兀而显一滩黑,好似完好皮肤上突然溃烂出一点黑斑,预兆着极为不祥的病症。
“……”安纳斯无意识的眼冒泪水,他一手紧扯地毯,一手渗漏黑血,心底里除了凄凉,更多的是庆幸:幸亏他没在莫悱面前犯病,呕出腥臭难闻而充满病毒的污血;幸亏莫悱没察觉到他在夜里偷溜进厕所,翻出坐式马桶水箱内的小盒,取出针剂悄悄注射;幸亏他还能咀嚼与吞咽,在与莫悱唇枪舌战后,勉强扫荡青翠欲滴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