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力上涌,步留云不见迷糊,反显得格外清醒。他细长的凤目亮得像天上的星星,若涂朱的嘴唇更加红润,在烛光中泛着水色。
他们天南海北,任思路如天马行空聊个不停,权当作下酒的佳肴。步留云亲热地揽着区小凉的肩,给他讲学艺的趣事,江湖的惊险,兴之所至还给他比划两下。
区小凉听得时而大笑,时而屏息,时而惊愕,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等步留云把讲过的故事,又讲了一遍时,迟钝的区小凉才知道他已经醉了。夺下步留云的酒杯,区小凉赶他上床去休息。
步留云酒量高,酒品也很好,乖乖地任他摆布,睁着闪亮的眼睛看他给自己宽衣盖被。
在区小凉笨手笨脚帮他放下床帐时,他的呢喃才响起:“我想要爱,那种你说的,唯一的,无私的,爱情,我想要。我感觉得到,那一定会,像烟花一样,轰轰烈烈……”
下垂的床帐遮住了步留云,却遮不住他的声音。区小凉怔怔地注视自己投在床帐上的影子,醺醺然中几乎落泪。
他懂,他的不屑只是伪装。这个孩子,内心深处如此渴望那份属于自己的爱情,渴望到恐惧,到不信。像是烟花?某种角度,爱情真的像烟花。绚烂华丽,如火如荼,稍纵即逝。哪怕很遥远,依然会灼痛人眼,伤到人心。
“你会有这样一份爱情,如果你确信这就是你想要的。”区小凉轻轻许下这个承诺,吹熄了灯。
那时,区小凉以为步留云醉了,听不到这个承诺;那时,步留云记住了这个承诺,没有告诉他;那时,说的人,听的人,都相信这个诺言会实现;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也许某些什么已经在发生了,而他们那时并不知道……
11.竹韵幽幽情切切
回客房的路上,区小凉迷路了。
步家高大精美的游廊门洞一处处摇晃着在他眼前闪过,看不到熟悉的院落,也见不到什么人。醺然的酒气翻滚,一切都模糊成一团,更兼头痛欲裂,全身发软发热,恨不能面前有桶凉水,好让他一头扎进去。
“丁九……”他停下脚步,喃喃地喊。
那个人一定就在他身边不远,无论是他遭遇危险,还是像这样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要他在,一切都会解决的。
区小凉闭上眼睛,慢慢向地上倒去。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坚硬的肌肉,粗糙的衣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竹子清香。
于是,他做了一个很热的梦。梦里是炎炎夏日,一望无垠的沙漠。
他穿件怎样也无法脱掉的厚重长袍,拖着沉重的步子跋涉在这片干渴的荒芜之境。太阳追着他跑,放射出炙热的光芒。汗水刚一涌出皮肤,就被烤干,留下白花花的汗渍。
区小凉张大嘴,觉得就快要被烤成人干了。他想喝水,想要阴凉。可是没有,除了干和热,这片沙漠什么也没有。
就在他焦渴欲死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凤尾森森的竹林。翠竹淡爽的味道,混合了青草,不知名的花香,泥土的腥气,清凉的水气,重重包围了他。在这种沁人心脾的氛围中,似乎还有丝丝凉风带来遥远的陌生气息……
区小凉激动得涕泪交流,张开双臂,投身在这恍如仙境的竹林里,倘佯漫步。
随着幽幽竹韵的渗透,他心头的火气慢慢消散,纷乱的心绪也渐趋平静。
他好奇地四下张望,希望可以遇见某个人。然而竹林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连鸟鸣声都不可闻。他并不灰心,继续在这片静谧悠然的密林中寻找。
走了很久,身体没有疲惫,却愈加凉爽,仿佛有一股清澈的泉水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全身舒畅无比。
他微笑着,张了张嘴,想欢呼,想呼喊某个名字,说出口的却是“水”。
立刻有清甜的水缓缓注入他的口腔,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只能闻到一股很好闻的气味,那是他曾经闻到过的某个人的微汗的体香。
是他吗?是他在喂自己喝水吗?区小凉的心再次燥热起来,感到身周乱哄哄的似有无数人在走动议论。
他轻蹙眉头,喃喃地喊着渴。有更多清凉的水灌入他口中,刚刚听见的嘈杂声远去,他沉沉地坠入梦乡。
再次睁开眼睛,区小凉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区小凉还是祝冰衣。一群人围住他,“表弟”、“外甥”、“少爷”的呼声此起彼伏,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在他们眼中,他只是那个小鬼而已。他自己呢?他自己消失了。
疲乏地笑笑,他在软软的被褥里陷得更深。
柳夫人眼眶微红,摸了摸他的头,担心地说:“乖孩子,你可醒了。你不能喝酒,怎么还陪那个小坏蛋喝?姨娘教训过他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区小凉微怔,连忙虚弱地解释:“不关表哥的事,是我提议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会那么差,下次不敢了。”
“表弟,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步留云脸色憔悴,关心地问他。
“还行,就是没什么劲儿。我只不过醉酒,你们干嘛那么紧张?”区小凉困惑地看着满屋的人,除了步留意,步府所有主子都到了,神情各异。
“你还说?!少爷,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们都吓坏了!你喝醉后又着了风寒,在床上已经躺了三天了!姨奶奶请了好几位名医,热才退下去。你还问怎么了!”浅香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