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祁二公子离开了两天,见了鄙人连话都不会说了,还是压根不想说了。”刘其琛眼带戏谑,心里却恨恨的想,让你不告而去。
“夜儿不敢,求夫子恕罪。”若是平日里,祁元夜定能发现异常。不过今日他先是在课堂上被晾了一下午,晚上又跪了几个时辰,身心俱疲,脑子早已成了一片浆糊。只以为夫子仍在气恼,此时听刘其琛说得如此刻薄,心里实在承受不住,连忙磕头请罪,没曾想肚子上有食盒顶着,弯不下腰,又不敢直起身,一时尴尬的杵在那里。
刘其琛眼中笑意愈深,纤长的手指不急不慢的敲打着门框,“铛铛”的声音透过浓郁的夜色传入祁元夜的耳中,让他有一种捂住耳朵的冲动,但他不敢,这样的夫子让他害怕。祁元夜第一次知道这位夫子也有着不输帝王的威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也许以往那个温和儒雅、平易近人的夫子只是他的一具假面,但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刘其琛的问话打断了。
“哦,那是为了什么?”刘其琛挑了挑眉,扫了一眼祁元夜仍抱在怀里的饭盒,“好意”提醒道,“元夜可要仔细的想、认真的想,若是再像下午那般答不出来或者答不对,不能令先生满意的话——”拖着长长的尾音,几息之后,才指着食盒道,“就顶着它一直跪在这里好了。”
先生的语气轻描淡写,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又好像只是在说笑。
祁元夜却被吓的毫毛倒立,他知道先生是认真的。刘其琛黑色的眸子在烛光的映衬下竟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让祁元夜想到了传说中的狼人,祁元夜毫不怀疑自己若是真的不能令他满意,他会毫不犹豫的咬断自己的脖子。
今日的夫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甚至是一样的动作,却让他心惊胆战,头皮发麻,只能诺诺应是。
“是,夜儿知道了。”祁元夜摸了摸有些发凉的后颈,小心恭敬的回道。
感觉到食盒的表面已有些冷了,祁元夜停下思绪,揭开红木六角莲纹盒盖,将盒里的白瓷印花碗小心地端了出来。看到碗中还冒着热气,心下稍安,双手托住将碗递给刘其琛,嘴上道:“夜儿见夫子晚间没有进食,便做了这碗面,还望夫子不要嫌弃。”
刘其琛倒没再为难他,接过碗,看到已坨在一起的面条上还卧着一个荷包蛋,眼神暗了一瞬,瞥了一眼还呆坐在地上的祁元夜没好气道:“怎么,没有筷著是要夫子自己去取吗?”
祁元夜连忙低头在食盒里一阵翻找,再抬头时,先生已进了房门。看着门未关,祁元夜踌躇了一下,便听到刘其琛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怎么,还要我请你不成?”
祁元夜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的火气已消了大半,提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小半,但他知道正题还没开始呢。想到先生还没让他起身,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今天还是乖觉点吧。只好双手捧着筷子膝行进屋。
不知怎么,祁元夜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这种姿势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成为常态。
呸呸,乌鸦嘴。
刘其琛坐在软榻上,挑起了一根粗细不匀、薄厚不一的面条,脸带嫌弃的吃了下去,味道还不错,心想到。不过面上表情仍旧没变。祁元夜低着头乖顺的跪在他脚边,听他咀嚼吞咽的声音,很小,若不用心几乎听不到,不由得抿了抿起了皮的嘴唇,手也不自觉的捂上了肚子。
“怎么还不走?”刘其琛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不过什么也没说,下了逐客令。
“先生,夜儿知错了。”祁元夜揪着先生的衣摆,学着翰儿的样子撒娇。
不过,显然刘其琛是不受用的,只见他端起碗将剩下的汤水喝光,原本粗鲁的动作在他做来便成了不拘小节的豪迈,慢条斯理的擦着嘴,“我还当祁公子讨了母亲的欢心就将师父抛在一边了,如今是课也不上了、课业也不做了、话也不回了,真真是长成了,不过二公子天生聪慧,鄙人也没什么好教的了,索性祁二公子明日就别来了吧,这碗面就当谢师宴了,反正我也没指望别的。”
语气略带酸味儿,不过祁元夜没听出来,他在刘其琛说出“明日就别来了吧”的时候就已经傻了,顿时磕头如蒜捣,“夫子,夜儿真的知道错了。求夫子不要赶夜儿走,夜儿认打认罚。”
自他随夫子读书以来,夫子从未说过如此重的话,如果说此前他还有一丝侥幸,现在则是半分也不敢心存妄想了。虽然直到此刻,他还是不明白夫子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但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失去先生。
他生来知事,心思又较常人更为细腻敏感。父亲、母亲的冷待,他面上虽装的若无其事,但是心里到底是十分在意。先生对他的好不同于翰儿对他的依赖,子枫对他的守护,庶母、吴妈妈、侍琴和香草对他的宠溺,更不同于阿六、阿柒的恭敬。先生如一座大山一般,让他感到安心,让他从亲缘淡薄的失落中走出来。而且先生带着他认识这个世间的繁华落寞,让他不必整日陷在莫名其妙的幻想之中,让他知道自己是踏踏实实的活在这个世上的人。
也许世上真的有报应,不久前,他为了母亲舍弃了张庶母,现如今夫子也不要他了。不过他到底比庶母自私的多,也贪心的多。
小小的脑袋不停的用力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