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廷礼也起了身:“不去楼上看看小瑞?”
小鹿不假思索的摇了头:“干爹,如果这个家里没有您,我会永远都不回来。”
程廷礼知道小鹿对自己有感情,并且存着报恩的心。这让他又喜悦又为难。小鹿的问题是做人太正经了,正经得刀枪不入,让人没法厚着脸皮去纠缠他。
小鹿对着程廷礼深鞠了一躬,鞠躬的时候他瞟了对方一眼,程廷礼也在见老,尽管看着依旧是仪表堂堂,但脸上的皮肉松弛了,偶尔会显出一点老态。小鹿很想再为他做点什么,像个真正的儿子一样,孝敬孝敬他。但是想了想,他想自己真是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好东西,除非陪干爹睡一觉。但是与其这样孝敬,不如不孝敬。
离了程公馆之后,小鹿回了一趟办事处,也不惊动旁人,只悄悄的拎起了行李箱子又出了门。箱子是皮箱,里面除了成卷子的现大洋之外,几乎没别的东西。张春生在屋里看他带着巨款走了,不知道他要偷着买什么去。武魁回来了,也跟着张春生一起看:“是不是给人送礼去了?打点上下关节,好升个官儿什么的。”
张春生听武魁说话很不着调:“营座连程主席的儿子都敢打,还用得着巴结别人吗?”
武魁笑了:“这就怪了,照理说,以咱们营座的出身,不该是个营座啊!”
张春生心不在焉的答道:“往后看吧。”
天擦黑的时候,小鹿像个贼似的,不声不响的回来了,手里依旧拎着那只大皮箱。走的时候,那皮箱沉甸甸的;如今再看小鹿的姿势步态,皮箱显然也还是不轻。
☆、第五十八章(上)
小鹿把皮箱子运回了自己房内,还给它额外加了一把小锁头。皮箱如今是个半轻不重的状态,但是鼓鼓囊囊的很有货,是他在日租界医院里给自己买的药。药品中有口服的药片胶囊,也有注射的针剂,为了这个,他还特地购置了注射器和消毒水等物。
这些药物全部是舶来货,身价不菲,在日本就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活费,如今又掏空了他皮箱中的现大洋。不过不买不用的话,又像是坐以待毙,让小鹿很不甘心。其实这些药,大部分吃了都没有反应,但是偶尔也有吃对了的时候,那时候小鹿能感觉自己仿佛是强壮了些,tuō_guāng了照照镜子,肌肉的线条也似乎的确是更清楚了。
小鹿和同龄的年轻人一起摸爬滚打狼吞虎咽,同龄人都锻炼出一身结结实实的腱子肉了,他却总脱不了细胳膊细腿的身坯。
何若龙给小鹿送来了晚饭,是米粥馅饼和小菜。小鹿坐在窗边桌前,低着头连吃带喝。何若龙站在他身旁,低着头看他的脑袋。看了半天,末了伸手摸了摸他头皮上的那个巴掌印。
小鹿原本是不喜欢和何若龙肌肤相触的,然而何若龙这一摸让他一闭眼睛,头皮像是过了电,有种甜蜜的酥麻。
“事情明天就能结束。”他对着面前的半张馅饼开了口:“然后我们就走。”
何若龙“嗯”了一声,又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到了小鹿对面,察言观色的问道:“你……没事儿吧?”
小鹿不说话,只摇了摇头。他话少,奔波了小半天之后,因为疲惫,所以格外的懒怠出声,只想找个温暖的小地方,和何若龙静静的共处片刻。
何若龙也看出了他的懒洋洋,所以不再多问。
一夜过后,委任状与支票果然一起到来。小鹿一分钟也不肯耽搁,等何若龙将支票兑换完毕之后,他便带着身边这几个人直奔了火车站。他们在北上的列车中坐了大半天,下车之后换成西行的大马车,又走了小半天,最后抵达县城之时,已是午夜时分。
小鹿一进自己这座方方正正的小院子,立刻有了精神。张春生进了厨房,用大锅烧热水给他洗澡,又把洁净衣裤也翻出来给他摆到床上。小鹿把门锁好了,窗帘也拉严了,开始在浴桶里撒着欢的大搓大洗。去了一趟天津,本来应该是一趟有趣的旅游,然而对他来讲,却是只有痛苦。痛苦的来源不是程廷礼,而是程世腾。
他逼着自己忘记那个人,然而不见的时候可以忘,见了,看在眼睛里了,又怎么做到视而不见?若是纯粹的见面就打,倒也好了,偏偏程世腾又时时拿出当年大哥的模样,非要拉着他“回家”。
当年他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大哥,干爹总不回家,大哥是他唯一的亲人,没想到两个人越长越大,会长出今天这样一个局面。对待程世腾,似乎只有两条路,一是远远的离了他,再也别想他别见他;二是杀了他再自杀,一笔勾销,抹个干净。
小鹿不想死,于是只能选择第一条路。将一只赤脚蹬上桶沿,他往自己的小腿上打香皂。他从脖子往下是不见天日的,所以腿极其白,水淋淋的晾在灯光下,几乎白得刺眼。
洗过之后,小鹿换了一身睡衣睡裤,很舒服的滚进了被窝。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张春生夹着报纸站在他面前,正是一个乾坤朗朗的好世界。外面有人在说话,是何若龙和武魁的声音。
小鹿拥着棉被打着哈欠,忽然就快乐起来了。
小鹿给何若龙拨了五十人,这五十人身兼卫士跟班仆人等职,保护何若龙和何若龙手里的军饷。何若龙带着这五十人出了发,临走时是意气风发的,像是这一去就要打江山做皇帝一般。
他走的时候,小鹿没送他,也没觉出留恋。等他走过两天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