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祈觑眼,见冯琰呆呆坐在几旁,想是醉糊涂了,将盒子里的醒酒石拿起来,递送进冯琰的口中,见冯琰惊了一下,连忙道:“别吞了。”
冯琰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连忙用舌头抵住醒酒石,生怕一个不注意真吞进去。慕容祈坐回去,眼光落回风炉上煨着的雪水中,二人一时静默无言。待银釜里水咕咚咕咚起来,慕容祈稳稳提起将沸水注入紫玉盅,一洗一迭,又再次注入沸水,盖住茶盅片刻,立时斟入玉瓯中,舀袖捧起,放在冯琰面前。
冯琰吐了醒酒石,小心翼翼捧起玉瓯,来不及细看茶色,一仰而尽,咂了咂嘴,竟没有品出味来,反而更为焦渴,探头看了看紫玉盅问道:“还有没有,这一小杯忒不解渴了吧,须一盅才行。”
慕容祈唇边刚沾到茶水,正抿着茶香,听他这么一说,顿了顿,放下茶杯,自暗格中取出一个同桌上一模一样的紫玉盅,竟真的给他倒了一盅茶水。
冯琰满足地捧着紫玉盅喝完,扑鼻的香气盈满口鼻,入喉时茶微苦,饮尽后口内回甘,一喝便知是好茶,喝完后还不忘将那紫玉盅又夸上一夸,“这茶盅不错,用着很衬手。”果然听慕容祈道:“喜欢就拿去吧。”
冯琰立时笑眯了眼,几盅茶下肚,最后一点酒意也散干净了。冯琰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马车停在了未湖旁边,湖边熙熙攘攘,赶年集的人来来往往,有一家子出来凑热闹的,也有年轻男女约会的,未湖边上一盏盏荷花灯飘荡在湖中,摇曳生姿,随着清风行向远处。天上孔明灯团团簇簇,带着人们对美好的向往飞向那无尽的天空。
“喜欢热闹便下去看看,”慕容祈突然道,顺着冯琰的目光看到远处草地上一个年轻的女子,捧着藕色的荷灯笑靥如花,姿态娇俏动人,见之令人忘俗。
冯琰摇了摇头,放下帘子,笑着道:“算了,我不爱凑这些热闹,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慕容祈敲了敲车壁,马车摇摇晃晃地走起来,车厢里一时又陷入了寂静。冯琰捧着紫玉盅,心里有些突突地不安,慕容祈沉默不语时,不自觉带了点威震九州的霸气,冯琰朝马车尾几不可见的那么一缩。
沉默了良久,慕容祈开口道:“你不必担心,羌胡此战,冯将军必胜。”
冯琰笑了笑,他本就不担心,而且羌胡铁骑数载后将会在漱木河被北卫营和东卫营全歼主力,此后再无翻身的可能,指挥那次战役的便是初登大宝的慕容祈,建熙帝那写满彪炳史册功绩的人生便从这千古卓绝的一战开始。想到这里,他语气里不免带了心悦诚服,应道:“是,陛……”猛地噤口,在慕容祈诧异地目光中咳了声道:“毕竟我父兄镇守北境数十年,羌胡数次南侵皆被击退,想来这次也应该……哎哎!”马车突然刹住,冯琰一个冲力,猛地扑向几案,只差寸余便要与烧得正旺的风炉来个亲密接触。
冯琰来不及多想,连忙捂住脸,还好冬衣厚实,不至于立时被烫到。却不想慕容祈当机立断“砰”地一声踹开了风炉,及时抱住冯琰的腰阻住了去势。银炭滚落了一地,迅速燃着了车厢底部铺设的厚实毛毯,冯琰拉过慕容祈护到身后,抄起几案前的锦缎垫子一顿狂扑猛打。火势立刻被压制,毯子是易燃之物,火虽然灭了,还是不断燎起了浓密呛人的烟雾。
福儿掀开帘子一看马车内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主子,你没事吧?”慕容祈摇头,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是谁,在路上放了几大块石头,若不是奴才眼尖,这会怕是要翻车。”福儿后怕道,“老奴已着人去搬开了。”
“石头?”冯琰有些奇怪,转头看向慕容祈,见他早已肃脸凝思,便知不对。他们行的是通往内城的官道,官道每天都有人清理数遍,怎么会碰上石头。
慕容祈倾身在福儿耳边嘀咕了几句,福儿应声下去安排。慕容祈拢起大氅,对冯琰道:“去市集走一走。”
两人拐向了去年集的小道,冯琰见慕容祈脸上并无忧色,想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正琢磨着,不知谁喊了一声“公子小心”,冯琰虽及时收势,仍撞在了街角食摊的招牌上,迷迷瞪瞪的模样引得不远处两三个姑娘嬉笑作了一团。